邢德全跨过门槛,又绕过影壁,直直就往里屋去。他也不等小丫头打帘,一把就撩开那毡布帷幕,钻进屋里头。里头只有邢夫人一人,已不见了贾环。
一旁小丫头奉上茶水,又躬身缓缓退下,因邢德全重孕,又动了胎,于是杯里并不是
邢德全自听了巧姐这事儿,肚里头便一直不太安稳,连那赌钱摸牌也不太起劲了。于是常常去找贾环,又旁敲侧击劝说于他,只是贾环并不转心,反倒同他也疏远得很了。这日邢德全再进贾府,王善保家的以为他又来打秋风,拦住道:“大舅,且慢些进去,环三爷在里头同大太太说话呢。”
邢德全一下急了:“这外藩王爷收人做个侍奉丫鬟,怎地姐姐还巴巴将这公府小姐送进去呢!”
他吞了药,果然感觉好些,虽仍是阵阵发虚,神思却隐约清明起来。他大喘一口气,一手摸着自己腹顶缓缓按揉,一面生出些许疑惑。毕竟往日同平儿并无什交情,与贾琏、凤姐更加不过面子功夫,便觉这热络有些怪异。
他听得如此说,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直觉是为巧姐那事,于是便撑着腰身,绕开王善保家的,就往里头去。
邢夫人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起火,便与他争执起来,无非又说些老样儿的话。
邢夫人看他如此,也有些慌张,且又见过他先前失女的事情,不敢再令他发气,便匆匆嘱托两句,急忙就遣个婆子,要扶他去偏房歇息。
虽说邢德全是男子,且非血缘亲戚,不过他如今孕身,故也不必那般讳守男女大防。邢德全正是又惧又忧,听说安胎,便急急点头说好。于是平儿就叫那婆子扶住邢德全,将他搀扶着进了贾琏屋里。又取出一粒丸药,给邢德全就着白水服了。
邢德全又劝道:“孙女儿的亲事还是等她父亲回来说罢!”
我还怕谁!”于是就跑到邢夫人那儿,说一些奉承的话儿,再三又讲这王爷的威势,将邢夫人哄得极为熨帖。
邢德全也是怒急攻心,全然不顾其他,肚里头那一动,才觉自己里衣已叫汗浸湿了。他又性子执拗,不肯顺姐姐话做,就起身要走。抬脚跨出门槛,觉肚皮沉沉坠坠的,大腿提起时直顶着胎头。于是哎呦一声,一个趔趄,几乎跌出门槛外头去,还是那陪同的婆子眼明手快,一把撑住他身体,方才无碍。
因邢德全重孕在身,且又有上回落胎之事,王善保家的也不敢拦阻,就见他进了邢夫人院子里去。
这时候又听见屋外头小儿啼哭,原是奶妈子抱着逢春在外头请安来了。
邢德全呜呜低哼了两声,两手在空中乱抓一阵,最后扒着门板,身子歪在上头喘息不止。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汗水湿了几层,只觉肚里头突突动得厉害,且酸痛阵阵。邢德全闭了闭眼,眼眶中干涩酸胀,心里同时升起几分慌乱,目中几乎带上泪意。他张张口,心里头还没过去方才同邢夫人置气的劲儿,也不知要同这婆子说什么。恰肚中忽地激痛,又是狠狠一坠,叫他唔地又捂住自己肚子。
邢夫人道:“这亲事与她祖父是极有裨益的,就是对琏儿也只有好处,不见坏事的,自然要急急地操办起来,且又有她亲舅做媒,哪里会有差池。”
邢德全腆着个大肚,掐腰站着久了,背上那一根经络便突突直跳,酸痛一直延到腿上。他嘴里尤不肯认输,其实已经腰酸腿软得厉害。听着杯盏落地一声脆响,惊得肚里头孩子咕咚一下翻个身儿,叫他肚皮跟着一颤,禁不住就弓起身子搂住肚腹,跌坐回凳上。
这逢春便是邢忠生下的女儿,现在邢夫人膝下记作亲女抚养。虽然并非亲生,且有一重尴尬亲戚关系在,邢夫人偏却十分很喜欢,常领着她逗弄。她虽不曾言明,然熟悉之人渐渐也猜得见其中私密。
邢夫人见他走得急喘,面色红润,额上沁汗,心里奇怪。就听邢德全道:“环儿同你说了什么?”
恰此时,就见平儿同个婆子一道儿经过,见了如此情状,露出个惊诧神色,关切道:“大舅可是胎动不适?”
邢德全还要再说,就听他姐姐又道:“你又要来讨银钱,何必牵扯什么巧姐儿,莫要妨害她好事。我这里光景你也瞧见,如今也没闲钱给你的。”
邢夫人便板起脸啐道:“呸,你说什么胡话,巧姐儿是去做妃子的哩,虽不是正配,到底她爷爷是个犯官,她老子又叫革了职,做个侧房也是应当了。”
说罢,也不等邢德全回答,就自顾自接到:“不如舅爷在琏二爷屋里坐坐,我好拿了奶奶前头留下的安胎方子,叫您给试试。”
邢夫人本就看中这亲事,不喜他胡说,又见他牵扯逢春,借机讽刺,就怒上心头,一下便摔一个杯盏在他脚边。
就听邢德全怪声刺道:“呵,姐姐有了女儿,便不爱护孙女儿了。”
邢夫人顿时喜上眉梢,笑着道:“是孙女儿的亲事订了,就叫外头芸哥递帖子去呢!”
邢德全听了顿生怒意,又因往日确常来要钱,无可辩驳,就阴声哼道:“喝,不过是见不得姐姐被人愚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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