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庄。
小厮一面快步将两位揭榜贵客请进门,一面偷偷拿眼去瞥。身后这两位好汉,一位高大魁梧,步履稳健,粗布麻衣掩不住发达的块状胸腹肌,另一位相较之下身量要矮上许多,身形瘦削,那张布满褶子的脸更是丑到可止小儿夜啼。
也不知这两位能否还公子一个真相……
唐幼敏锐感觉到打量的目光,不禁怒上心头,蹭到薛钺身旁抬手给他腰间来了一肘子。
薛钺无奈低声劝道:“小祖宗,只剩这最后一张人皮面具了,丑确实是丑了点,将就着用吧。”
话语间已走进宁家主府厅堂,主位坐着憔悴的宁老爷,身旁一位垂泪妇人。
“二位请坐,”宁老爷开口声音嘶哑,显然这几日也过得煎熬,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场,不能如妇人一般表形于色。
也是,已至暮年却遭丧子之痛,叫人如何能疏解?
破庙一夜后,二人一早便回了州阳镇,趁着天未亮来江湖榜寻些好活计,正巧遇上宁家派人来贴榜,原来——
宁家东厢房前日傍晚走水,大公子宁喻被活活烧死,官府道是风大吹倒了烛火,可宁家坚称事有蹊跷。
江湖上无人不知宁家虽是普通人家,却与江南一医药世家私交甚好,若帮他们解决了这桩事,讨个市面难求的基修丹倒也不算过分,遂两人便揭了榜。
“感谢二位少侠愿意揭榜前来……”宁夫人攥着绢帕揩去泪水,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唐幼直奔主题:“请问,为何榜上称事有蹊跷?”
唐少主刚开口薛钺就知道不妙,可也阻拦不及。这祖宗果然是被宠大的,一点儿人情世故也不懂,这种情况好歹也做一做表面功夫安慰一下,他倒好,上来直捅人伤口。薛钺暗下决定,今后要多教教他何为“说话的艺术”。
宁老爷再绷不住神情,言辞也多了几分激愤:“那日东厢走水是酉时,往常宁喻酉时已在我家布庄合计当日交易,偏偏那天却…!”
“会不会是正巧有事耽搁了?”薛钺问。
宁夫人摇头:“那日饭后,我儿还说最近布庄生意忙,夜里恐怕回来得晚,叮嘱了门口小厮勿要锁门。”
“爹,娘,两位少侠并非神仙,坐这空讲能知道什么?”
忽然一男声由侧门传来,随后走出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唐幼寻音望去,一时间看愣了神。
这公子挺鼻薄唇,风度翩翩,唯独一双多情眼,好似能摄人心魂,长在这样一个男子脸上,不禁令人心生怪异之感。
“在下是宁府幺子宁月池,才从布庄赶来,有失远迎,还请少侠见谅。”宁月池浅浅一笑,“二位跟我来东厢看看吧。”
薛钺沉默着起身随宁月池移步东厢房,唐幼见状急忙跟上去拽住薛钺的衣角,显然有话要说,却被薛钺一记眼刀噤了声。
竟然敢瞪我!
唐少主落了面子,默默在心中翻出记仇小本本给他狠记了一笔,但也明白薛钺不让他说定是有所顾虑,便暂时越过了这事,去看那烧得一片狼藉的屋子。
屋瓦倾倒,房梁灼得焦黑,满地尘土残木,走进了似乎还能闻见烧焦的气息。
宁月池从柴房捡了块碳石,在石板地上为两人勾勒出当时宁喻被发现的情景,“我和父亲赶来时,火已经被扑灭了,大哥浑身没一块好皮,大概就这样,被一根房梁压倒在地,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咽了气。”
想到那副场景,唐幼倒抽了一口凉气。
薛钺安慰似的拍了拍唐少主的肩膀,目光却直锁宁月池:“大公子是否曾与人交恶?且,这个年纪为何也没娶妻?”
“兄长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乐善好施,不曾听说与何人有过节。自从接手布庄以来,更是一心扑在上面,事事亲为。娶妻…长辈倒是指过一桩婚,但不久之前女方有了意中人,不愿嫁。”
挨着废墟蹲下身,薛钺伸指从地面沾了些灰土凑在鼻下一嗅,又用指腹捻了捻,暗叹这场火真是放得极妙:“若是被人所害再放火毁尸灭迹,在此处寻到血迹便能证实,但——”
此时,唐少主掷地有声道:“要见血痕,我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