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被赶来巡逻的人听见。
等把尚贞抱上岸的时候,尚贞的身体已经冰如湖水。
尚贞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所有人被囚禁在皇宫里不得进出。太子殿下的寝宫更是铜墙铁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皇后娘娘刚生产完,正值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不知哪个居心恶毒的嫔妃竟偷偷将这消息传到她耳中,皇后直接昏厥过去,于是长生殿更加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皇帝听闻此事又悲又怒,下令将当夜本应在沉碧湖值守的五名侍卫砍了头。于是宫里一夜之间人人自危。大喜的日子也骤变大悲。
楚宴听见皇后身边的嬷嬷们在背后议论,说是因为小皇子出生,折了太子殿下的寿。
楚宴闻言焦急地跑回他娘亲那里问太子殿下会死吗?被娘亲一下子捂住嘴,让他不可胡言乱语。
七日之后,尚贞醒了,他爹因为他这个儿子救驾有功一下子成了大功臣,赏赐一车一车往将军府送。
楚宴随便拉了一个宫里的太监询问太子的情况,太监小声跟他说:“活是活了,可是殿下的身子骨也彻底垮了。怕是以后的岁月都难熬啊。”
楚宴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冰冷彻骨的湖水,打了个寒颤。
那时,侍卫们帮他把尚贞拽出湖面之后,他摸了摸尚贞的身体,已经快和冰块一个温度了,尚贞呛出来几口湖水,然后呼吸逐渐的微弱下去,他一个未经世面的小孩吓得失魂落魄。只是那时他不知是因为什么,深刻的感受到尚贞压在他身上的重量,那是生命的重量。
思绪拉回现实,此刻的尚贞却轻得不能再轻,靠在他的胸口,呼吸宛如蝴蝶振翅。
三个月后,宫里传来讣告,说是皇后娘娘殁了,举国悲戚。
楚宴听见府里的丫头们背后里碎碎念道:宫里都传这俩皇子都是不详之人,一个出生克兄。一个又克了生母。他便把府中这几个嚼舌根的丫鬟们都逐出了将军府,看谁还敢说太子殿下的坏话。
又一个月后,宫里又派人传皇上圣旨。
据说太子虽大病初愈却因为丧母过度忧思,所以群臣上奏提议给太子找位同龄伴读以解心结。
其实他们就是想趁此机会让自家儿子接近太子——以后的帝王。
楚宴因出身武将之家,在读书这方面远远不及文臣子弟,而太子殿下如今的身子又不可舞刀弄枪,被早早地排除在外。
娘亲告诉他,这都是放屁,他们是因为他爹手握重兵,而他又对太子有救命之恩,这次如果再被选为太子的伴读,那他爹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宰相分庭抗礼了。他们就等着用这次机会接近太子扳回一局。
楚宴半懂不懂,他只觉得不甘心,不甘心与尚贞又咫尺天涯。
但皇帝又不傻,怎会不懂得朝堂分权制衡之理,楚潭楚老将军征战多年,战功赫赫,在民间声望很是高涨,皇帝虽信任他爹,却不能不防,这些年已陆陆续续从楚潭手中分出了不少兵权,羽林禁卫的兵权更是一直牢牢的掌握在皇上和老丞相宁枫的手中。更何况宁家本就是当今太后和宁贵妃的母家,在老太后和宁贵妃的撺掇下,皇帝心中早已选定了年少就名动京城的宁入宸。
本来这是万无一失的钦定的事,可到头来却换成了楚宴。
几年过后楚宴偶然想起此事便问尚贞:“为何当初圣上改变主意,选我入宫伴读?”
尚贞捧着楚宴从市井上淘来的传奇话本,坦然一笑,不语,瞧着楚宴悠闲地拿着扇子给他扇风的样子,思绪万千。楚宴见他不答,也就不再追问。
尚贞哪里会告诉他,他当年忤逆父皇旨意,在大雨里跪了一夜,反而让父皇震怒,让他禁足东宫,任何人不许探望。
尚贞至此高烧三日不退,不知宫中变故,好像老太后来过,晴妃也来过,最后父皇带着一帮太医也来了,临走时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的最后,昏昏沉沉地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殿下,皇上已应允了让楚宴入宫伴读了。”
他拉住将要离去的那人暗香浮动的袖口,挣扎地问道:“真的?”
那人扯出自己的衣角冷淡道:“臣永远不会骗殿下。”
尚贞每每回想都好像还能闻到那丁香花的淡雅芬芳。
事到如今,在看当年那莽撞行事却是值得的。
楚宴见尚贞笑,便问:“可是又看到什么有趣之处?”
尚贞摇头依旧不语,楚宴接着道:“那便是因为臣了。”
尚贞听了抬头看向楚宴,那人却面无表情神色平静,还是平时那副冷冰冰地样子,似乎很难想象刚才那样的话出自他之口。
这下真惹得尚贞笑出声来,又怕引人耳目立刻收声,楚宴瞟了他一眼装作无事发生,尚贞害羞,只好小声念道:“厚颜无耻。”
楚宴记忆中尚贞的笑脸与此时病榻之上的男人苍白的脸重叠在一起,他的心猛地一痛。
他又再一次的被现实击醒,尚贞就要死了,这次他救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