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八卦心挺重,正磨磨蹭蹭站床头等着后文,最好能来点独家猛料,谁知喻计程一把脱了外套,扭头看他,您要伺候我更衣?吓得他赶紧蹿出了门外。
这行的,都爱意淫自己某天红出宇宙,谁不想留个好名声呢?小助理若有所思,喃喃道,听说去镇上的是姚清清。喻计程立马改口,哦,她啊,她不想。
这种老式的乡下房子多半不是一间独立,旁边还会盖个偏屋堆堆柴火什么的,有的连着邻居家侧门,都是本家,走村串户很方便。助理出来得太急,此刻才想起掏出手机开电筒,锁屏的微光一亮,视野里霎时一道活物的影子闪动而过,惊得他差点没拿住手机。慌张打开手电筒,向前照去,只见门外一片漆黑,手电的白光像被吸入夜色,破不开半点分明。
吴博显然是没经历过这种烟火气的,拎着水桶在井边站了半天,路过的人都以为他在凹造型找戏感,他也报以尴尬的微笑。直到远远看见喻计程来了,才激动地挥手,四下看看,轻声喊了一句计程姐。
她一看便笑了,心说酒桌不光人变鬼,鬼怎么也会变成人。场面话却
女助理像扛走□□包似的从人群里跑出来,给姚清清披衣服,不知是妆感还是真的冷,她嘴唇惨白,认真听闻橪讲戏。后者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椅子上坐着的喻计程,心里自有一番对比。
中秋节那天,闻橪张罗剧组一起吃了顿饭,电影的拍摄节奏步入正轨,一些比较边缘的小角色已经收工回家。受节日气氛所感染,大家拥攒在逼仄狭小的包厢里,你来我往的话语却比平日里动听许多。制片人姓胡,留了两撇克拉克盖博式的小胡子,据说是闻橪的老搭档。几个一路被他骂的最多的小演员,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此时纷纷凑上去敬酒,胡制片来者不拒,专挑漂亮小姑娘的酒喝,喝完了还要以双手做道具,额外交代几句表演心得。
十几年过去,喻计程终于从阿姨熬成了姐姐,但对上眼前少年澄澈目光的那一瞬,她还是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廉颇老矣,尚有饭否?
计程姐,你有那个……绳子吗?吴博垂着眼睛问。他大半夜送喻计程助理回房间的事,早就被那个废物闲聊时自己抖出来了,小助理将其形容为“凶巴巴不苟言笑的帅弟弟”,喻计程腹诽他简直无半点识人之明。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女主姚清清拍戏Cut次数肉眼可见的变多时,蔚县的秋天是真的来了。
喻计程觉得这场景鲜艳又刺眼,移开目光时,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相似的画面,一样的推杯换盏,乌七八糟。那一缕记忆藏进头脑深处,不及细查,耳边突然被人呼唤。
他浑身毛孔都炸开了,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闻到一股清新的木质香味,一个噤声的手势竖在了他嘴前。是吴博,跟喻计程搭戏的男二。
上帝说,有光就不怂。助理拉开门,隐约看见里面有桌椅和床,似乎还挺整洁。正待退出来回房睡觉,肩上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助理乍一听还有点懵,不想?想什么?随即反应过来,是老板口中的“好名声”。
大晚上你这是干嘛呢,探险啊。吴博觉得他鬼鬼祟祟的。助理忙解释,我不是我没有,刚从我家主子那出来,这荒郊野岭的晚上也太吓人了。吴博年纪不大,几日相处下来脾气极好,他趁机攀谈几句,连吹带捧的借着这个路伴回了房间,心里打鼓,也不知给喻计程丢人没有。
这时候回去会被喻计程笑死,他故作轻松地吹起了口哨,绕到那间偏房正面,才看见檐上挂着一个小灯泡,光还没他的手机亮。
她亲切笑笑,第一次打水吧弟弟。吴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今天戏是临时加的,勇哥进城采购去了。喻计程把自己的绳子搭他桶上,一步步指挥着,对,往下一砸,哎你别直愣愣砸下去,斜着,对,提上来,使劲。折腾半天,吴博这小子还挺兴奋,倒空了又打了一次。喻计程把绳子收回来,骂道,行了,你丫拿我们洗澡水涮桶呢。
闻橪隔在中间抽烟,眼神淡淡地穿过自己吐出的缥缈雾气,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她今天穿一件墨绿色高领毛衣,头发罕见的梳起,扎了个高高的马尾,于一片乌烟瘴气中执拗地立着,偶尔侧过头与众人高声调笑,那只衔着烟的手却始终支在桌前,弧度优雅。烟雾跳升,仿佛与平庸的世道共勉,又在将去不去之际脱出,下沉,以呛人的姿态,明晃晃地隔开五浊人间。
吴博童星出身,说起来跟喻计程也算相像,但她仅在六岁前演过几次古装正剧里的小公主小难民,就自此淡出回归学业。吴博不一样,凭着一张难能可贵的剧抛脸,酱油从小打到大,刚满二十就拿到了闻导电影里的男二,起点比当年的喻计程可高太多。二人年代差的略远,细数下来,最近一次同框,还是她刚出道时,吴博扎着两个羊角辫演她侄子,片场总爱抱着喻计程叫阿姨。
剧组里的人果真如喻计程所说,没有再嚷着单独去镇上住的。一旦习惯了这种设定,每天收工后,大家儒雅随和地打个招呼,转头争相派出助理去抢第一波打上来的水的奇景,就别有一番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