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踱向窗口,院子里黑灯瞎火。
当然,不知所措的是我,说大吃一惊、屁滚尿流更符合事实。
她说,「别狗脾气跟你爸一样,惹你妈生气。」
这样说有点夸张,或许两人还离得远呢,只是骤然照面有些不知所措。
我黑着脸不想说话,她却一屁股坐到了我后座上。
我不时挤出两声干笑,却在比大雨还要轰鸣的嘈杂声中消逝不见。
我说,「干毛?」
到村西桥头她下了车,小声问我,「刚刚你家咋了,杀猪一样。」
太的吆喝声,他们不光是给自己个儿鼓劲,还要把睡梦中的懒逼们一举惊醒。
我多么想唱首歌。
我嚯地站起来,刚捏紧拳头,他扬扬脸,「真的是你妈。」
然而第三节课间,从厕所出来,途径教学区的拱门时,我险些和母亲撞个满怀。
在大街口老赵家媳妇叫住了我,要求我载她一程。
我从旁边急驰而过,惹得他们哇哇大叫着尾随而来。
月亮不知何时隐了去,模煳的幽光宛若远古的星火。
只记得她迈动双腿时在旗杆旁留下一抹奇妙的剪影——天空蓝得不像话,母亲脖颈间的鹅黄纱巾迎风起舞,宛若一团燃烧的炽焰。
忘了是哪节课,我小眯了一会儿,结果被老师敲醒,背靠后黑板罚站了一下午。
猛地坐起,夜悄无声息。
晚自习放学我故意落在后面,却没能等着母亲。
那些粗鲁而幼稚的公鸭嗓至今犹在耳畔,像浅洼中飞溅起的水渍,模煳却又真切。
记得是个大课间,所有的初三生都在班级前的空地上练立定跳远。
吃早饭时我们挤在走廊里,飞溅的雨丝不时掠入碗中,呆逼们为此兴奋得面红耳赤。
据说他们要跑到水电站再返回,可谓一路猿声啼不住,曲艺杂谈不绝耳。
到家时,父母卧室亮着灯。
我也没见到母亲。
伴我度过了整个青春期。
雨后的空气中,连呆逼们的嬉戏声都清新了些许。
遗憾的是,我只是踉跄着穿行而过。
蒋婶还在喊,「你也不带伞,预报有雨啊。」
我好像张了张嘴,没准真打算蹦出几个词呢。
没走几步,蒋婶敲敲我嵴梁,「你个小屁孩劲儿挺大。」
她或许朝这边瞟了一眼,又或许没有。
沉闷的读书声和爽快的雨声催人入眠。
我懒得说话,一个劲猛冲。
恍惚间又好像母亲在洗澡,我几乎能看见洗澡间昏黄的灯光。
印象中母亲穿了身浅色西服,正步履轻盈地打升旗台前经过。
我满头大汗地扎好车,院子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很难想象那段时间的心境,也许我根本就不敢去触及母亲,远远观望已是最大的虚张声势。
至今我记得母亲明媚的眼眸,映着身旁翠绿的洋槐,如一汪流动的湖水。
当然,这是痴人说梦。
后来我在平河游泳,浮浮沉沉中似有哗哗水声漫过耳际。
操场上响彻着第八套广播体操的指示音,传到教学区时变得扁平而空幽。
坐到教室里时,心里的鼓还没擂完,周遭的一切
这种事我说不好。
他说,「头上有伤,一跳就炸。」
尽管有班主任阴冷的巡视,呆逼们还是要抽空调皮捣蛋一番。
果然是我妈。
我背靠凉亭立柱杵了好一会儿。
直到第二天上午我才见到了母亲。
可怕的是,这些运动健将兼艺术家几乎
窗外没有任何动静,连张也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她问,「要迟到了?」
我有些心不在焉,蹦了几蹦就蹲下去整理起鞋带来。
他毫不示弱地说,「你妈。」
记得当时我想,如果母亲也来食堂打饭,我只需轻轻低下头,任她再眼尖也不可能把我揪出来。
果然,没下早自习便大雨滂沱。
一个傻逼就说,「我要是你就请假了。」
我说,「你妈才炸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哪还说得出半个字。
雨下了几乎一整天。
我蹬上车就走。
犹豫再三,我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它似乎跳了一下,就平稳地滑向一侧。
事实上她来没来学校我都不知道。
至今想不起那天晚上我是怎么爬到床上去的。
她穿了套旧运动衣,把自己裹得浑圆。
只记得煞白的月光像是要把天花板削下来,我直挺挺地躺着,像生下来就躺在那儿一样。
我支着眼皮硬是捱了下来。
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