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呆了一下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巧儿。
龙生的嗓音骤然增大说,你疯了!
是师妹巧儿来了!龙生举着那老旧的熨斗,如木鸡般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去,看了眼桌上师傅的遗像。
巧儿没有说话,只是咬着下嘴唇。思绪回到四天前,她提着一只红木衣箱踏进店铺的那一刻,就是这样咬着下嘴唇,站在他 的面前。那是一个下午,夕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橙黄色的光芒斜掠过街对面的屋檐投在门槛内,是那样的无力。
一路都很顺利在师专的房间里,巧儿见到了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林海穿着一件粉色的尖领衬衫,看见巧儿愣了好一会儿, 才说,我下午还有两节课。
林海下课后二话不说拉着巧儿就走出了学校,提着木箱,把她带去了一家旅馆。他们肩并肩穿过一条条长满法国梧桐的马路 ,夕阳余晖照在脸上,树叶落在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浪漫。然而一路上两人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就像是老师领着学生去写 生,就象叔叔带着侄女去游玩一般。巧儿不明白的是怎么去的是旅馆,而不是他家里。林海关上门就把她抱进怀里,感受着她丰 盈而不失线条的肉体。巧儿
过了一阵,巧儿抬起头说,我要找他去。
巧儿笑着说,我等你下课。
龙生睡意立去,嘴角慢慢露出了笑容,回应她说,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龙生说,混蛋总比笨蛋好,听我的,城里的男人不可靠。
龙生接着说,这是师傅临终前的嘱托。
是那样平静。她如海绵般吸收着丈夫的躁动,温和地顺应着他,就像一条随波逐流的小船,眼睛盯着漆 黑的房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巧儿说,他在等我,你找个好女人自己过日子吧!
巧儿怒道。你混蛋。
凌晨时分,巧儿提着那只红木衣箱悄悄拉开房门时,龙生已经坐在她的房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是从他眼中的血丝可以 看出他一夜未睡。巧儿丝毫不想搭理他,连眼睛都没瞥一下,就走出了院子,她最后看了眼桌上父亲的遗像后,拉开门。龙生紧 紧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冷清的街道,谁也没有打破这种气氛。快到街口时,龙生硬是接过那只红木衣箱,就像个佣人 一样,随在巧儿身后。到了码头后,龙生轻轻说,找不着就回来。我等你!
看见巧儿沉思的样子,龙生已了然与胸。他望着对岸的河埠,说,他已经走了。
巧儿转过脸,说,娶我,你会后悔的,我不喜欢你。
巧儿第一次愤怒了,一把夺过木箱,转身跳上木板,象离弦之箭一般快速登上轮船,连头都没回一下。
没有激情连哼声也没有几下,这夜巧儿没有入睡。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忽然侧身搂住熟睡中的龙生,抱得那么紧,恨不得 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他的身躯中。
我已经决定了。巧儿说完,站起身,进了自己屋里。
巧儿却说,是的他走了,但是怎么样我也不会嫁给你。
龙生沉默了好一会儿,内心挣扎了一下忽然说,你和你妈一样。
他不想他女儿和她母亲一样,惟有龙生自己才信得过。慢慢地他的视线模糊了……师傅的葬礼由龙生一手操办,而后开始做 起了小老板。他明白师傅对铺子倾注的心血,他要将生意做得更红火,以报答师傅的恩情。龙生找出师傅的一件旧绸衫穿了起来 ,一大早起来打扫铺子,开门迎客,打烊时清理案板,一切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龙生正在屋里熨烫一件缎面旗袍,他是那么投入以至于巧儿走到他跟前才发现。
巧儿的父亲最喜欢穿深色的长衫马褂,戴着灰暗的镜框,板着一张瘦脸,是一个十足严谨的老古董。他是镇上最出色的裁缝 ,据说自创了旗袍的十八制作法,被誉为“旗袍十八学士”。这在亭元县方圆百里内是独一无二的,算是一块金字招牌。他十分 喜爱自己的徒弟毫不保留地把手艺传给了龙生,临死的时候还拉过巧儿的手,把铺子连同女儿一起交到这个徒弟照顾。那时候的 刘文河已经连回光返照都挨不住了,天气还不冷他却在床上裹紧了两条棉被,还不住哆嗦,颤音在他的嘴里划过。他瞪大眼睛注 视着女儿的脸,她那闭月羞花地样子象极了自己的妻子。虽然她已经离开他很久了,但至死都没在刘文来的思念中消失过。这个 酷爱戏剧的女人抛夫弃女,如今或许正跟随一名戏剧艺人四海漂泊,靠卖艺为生。
龙生原以为是熟客,微笑着直起身,眼神提到一半定在了那只红木衣箱上。
这天两人围着桌子吃着饭,过两天就要奉旨完婚了可是两人依旧不着调。巧儿把头转向窗外,自家裁缝铺的后窗外面是条小 河。这是小镇唯一通往外界的口子,可谓必经之路。人们坐船而来,又乘船而去。平日里每个河埠就是一个码头,四周都停满了 各式各样的船只,宾来客往、热闹非凡。然而此刻却静的出奇,河水里除了落日的余晖与两岸的倒影外,再无一物。静谧的感觉 使人感到一丝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