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还用她瘦瘦的手肘顶了下我，挑着眉毛亏一句：「啊你拿不拿得动啊？不行要说内！」
虽然我是个连菜味都来不及去掉就结训的四月兵，很遗憾并没有接触这方面的经验。
我把袋子裡的菜肉全部放到桌上，打开流理台旁边的木柜，从橘色米桶挖出三杯满满的白米，倒进洗得很乾淨的饭锅。
柳姨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弄得我不晓得她是否话中有话。
过桥时柳姨一直笑，笑声好像长了脚，一路跟着我们进到昏暗的小公寓。
我在过桥前闻到的柳姨的体味──约莫午后残留的洗髮精、乳液，参杂一些樟脑油的汗水味──在人流之中化身轻盈的黄线，牵引着几度试图用嘴巴换气的我。
啪！柳姨忽然打了下我的肩膀，吓我一跳。
老清被她的声音唤向这边，又吓我一跳。
比起和老清无言以对的尴尬感，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柳姨用乍听之下十分自然的声音说出了根
他偶尔会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仰望电视机上方的时钟，不一会儿又呆滞地盯着电视看。
我像个保镳站在小个子的柳姨身后，戴着口罩的摊贩们彷彿私下说好似的，总会在柳姨买好菜的时候不经意地与我对上眼，笑笑的没说什么。
为免食材被我切得乱七八糟、弄到柳姨事后还得重切一遍，我轻咬下唇摇了摇头。
「好啦，那你去客厅休息一下，顺便替我顾人。他会自己跑到电视前，你再把他拉回去就好。这样可以吼！办得到吼！」
但，有那个必要吗？从我离开厨房到落座藤椅，那颗匏仔头始终没有转向我。
「清欸！他叫阿财啦！以前在这边住过的阿财啦！后来去做阿兵哥的阿财啦！」
柳姨边笑边打开客厅的灯，转头就往裡面柔声喊道：「清欸！别靠电视那么近啦。来，阿财你把东西放到厨房去。顺便帮我洗三个抠补（ＣＵＰ）的米──不然放着我待会洗。来！清欸！我们往后坐吼！」
「来，提好！」
或许正是因为老清那若有似无的存在感，才为挂着人妻标志的柳姨添了几分性感。
我自然是鼓起胸膛、尽可能展现社会男儿可靠的一面。
内！三点半就该过来啦！」
「清欸！今天炖你喜欢吃的红烧肉嘿！好不好？好吼！那就给它炖下去吼！」
抓着黄线来到柳姨身后，我几乎能嗅出她髮根浸了汗水后产生的湿气。
厨房传来的宏亮嗓音几乎没有动摇像个呆子的老清，却弄得我坐立难安，战战竞竞地准备跟随时可能转头的老清打招呼，结果他老大的反应只有抬起头、呆愣几秒钟，又继续看他的电视。
鱼菜猪鸡样样来，搞得好像小过年一样。
我想耸肩表示我没差，可是置身气味混杂又闷热的人群中、提着这么重一袋，还有点头的力气就不错了。
这时柳姨踩着答答答的拖鞋声走过来，站在门槛后方探头说：「啊你当兵有没有学做菜？切东西可以不可以？」
这下我有充足时间可以看清楚老清这号人物了。
样！顾尪（老公）啦！又不是你单身没人要！啊你这边还有什么上等货啦？」
靠近摊子是一片浓浓的菜肉海鲜味，遁入人群则是複杂交错的汗味。
老清，柳姨那大她二十岁的老公，从我还住在这的时候就像半个植物人，现在似乎又更痴呆了。
夏天傍晚的传统市场气味层次分明。
待在和客厅只隔一个转角的厨房裡，听着柳姨用哄孩子的假音照顾她老公，心情不由得感到複杂，而后轻快。
我的样子就算称不上周章狼狈，至少也是疲惫不堪。
柳姨和她认识多年的摊贩买菜像在呛声，不管是卖荤的素的、男的女的，双方见面就是一阵吼，内容倒是很稀鬆平常。
稍后我们过了桥、踏入市场内，我才明白这纯粹是关乎挑菜。
「清欸！这边啦，这边！看这边喔！这个就是阿财啦！」
十几分钟前空空如也的袋子，已经变得和放学后赶着上补习班的高中生书包一样重。
大概是看客厅这边没反应，穿起白色围裙的柳姨答答答地快步走来，带着一阵淡淡的油烟味，双手搭在我身后的椅背上。
逛上近半钟头，总算是回到空气相对清爽的桥对面。
我其实更想留在厨房，可是总有股感觉还没到位的预感，这使我心慌意乱地点点头；没有更进一步思索的空间，就在柳姨笑笑地目送下转战客厅。
「对对，阿财啦！不是阿贤喔！阿贤是上次那个瘦瘦戴眼镜的喔！」
不过柳姨说，她都是一次买三天左右的量，要我别奢望一晚就吃上每样菜。
「唉唷！我晚一点又怎
我还没仔细端详那颗白髮稀疏的匏仔头，柳姨就连珠砲似的下达指示，接着抬高音量、但很温柔地把坐在地板上的老清边哄边扶着移往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