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小狗怎么也找不到了,往常这时候它是会摇着尾巴欢迎他们回来的。
“我允许你走这一趟,”贺招年又端起茶来,“不过你明日将托付你货物的人和那货物都带给我瞧瞧,我看了,你才能走。”
那一夜,贺平安从自己碗中留出两块肉来,在夜里悄悄跑出来,蹲下身子,对着小狗摊开手掌,小心翼翼地问,“吃吗?”
小狗这才伸出舌头舔了舔,两口就把肉吃掉了,还意犹未尽地将贺平安掌心指缝舔了个遍,舔得贺平安咯咯直笑。
贺平安浑身发着抖,他被打懵了,他挨过不少打,这是头一回他觉得脑袋发懵
他试探地想去摸小狗的圆脑袋,还没碰着,就被黎总管的呼唤吓得收回了手。
一日下学回家,贺平安路过齐闻玉家门口时,看到他蹲在门口石狮旁跟什么东西玩儿,贺平安好奇,走上去瞧。
“小少爷,”那时黎黜唤他小少爷的,“这么晚你怎么自己跑出来啦?”他提着灯笼赶过去,“玩儿什么呢?”
后来又路过齐闻玉家的时候,贺平安看到齐闻玉的娘拉着他打,把他拽进了府,独留那骨瘦如柴的小狗缩在角落。
“嗯……”贺招年饮了口茶,缓慢地吞咽着,“多像你兄长学学,做事踏实些,别净折腾些乱七八糟的,改明儿事业有成,也好成家。”
第二天,他早起偷跑进厨房打算拿点肉出门时,在柴火堆旁边看到了脖子被豁开大血口的小狗,它的肚子也被划开,旁边地上丢着它的内脏。
贺平安暗暗攥着拳,他回道,“明白。”
句话你爹我还是要说清楚,”贺招年双手撑着腿,弓着背,“早些年,你再浑,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现在要走的是你爹的招牌,是你老子、你老子的老子闯了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你可别动歪心思,运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出去。”
“哎呀,你爹都答应了,”潘氏对贺平安说,“快谢谢他啊!”
贺平安不敢,他摇着头。
“阿爹,他们……他们……”
贺招年闻声赶来,对着贺平安就是一巴掌。
只见齐闻玉正用片细软的菜叶搔着一条黄毛小土狗玩儿,贺平安没见过这么小的家伙,他站在齐闻玉身后看得出了神。
贺平安走得快,眨眼的功夫他就出了贺宅大门,雪已经停了,天上挂着的日头融着房檐上的雪,化成滴滴冰水落下。
齐闻玉听到他的笑声后才意识到身后站了人,他瞧出来贺平安喜欢,便将菜叶递给贺平安,“你也想玩儿吗?”
他那时不明白想要触碰就是喜欢,他只知道贪玩会被爹打骂。
“谢谢爹。”
“没了。”
再往后一些,贺平安胆子大了,他把小狗引到了自家后门外,方便他夜里偷跑出去给他喂吃的,这小狗在他的喂养下也越长越大,贺平安从大门出去上学的时候,小狗能闻着味直接跑过来,跟在贺平安身后送他去学堂。
“那便上学去罢。”
一滴不小的水珠砸进贺平安发顶,又极快地被他的体温捂热。
他还看到混在内脏堆里的有四个隐隐成型的幼崽,贺平安不知道小狗做错了什么,他抱着它的尸体不去上学,跪在地上哭得快要断了气。
“告诉你不要贪图玩乐!”
贺平安不回答,就是摇头。
“还有事吗?”贺招年问。
“……知道了。”
【当年他不也是发疯,连那湖都要跳吗!】
“嗯。”贺平安答。
那天夜里,贺平安一夜未眠,他翻来覆去觉得心头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贺招年的话犹如雷鸣般不断震着贺平安的大脑,那轰鸣的声音仿佛重锤一般砸开了他自以为已经永久封存的记忆。
小狗探着有些干的鼻子嗅了嗅,滴溜溜的大眼睛胆怯地看了看贺平安,贺平安又将掌心向前伸了伸,“吃罢。”
那年他八岁,日日如履薄冰地听着贺招年的话,习武习字样样不敢懈怠,他没有一日是开心的,人人见了他都觉着这不大点孩子忒为老成,看着人的眼神总是幽深冰冷,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贺平安咿咿呀呀地发着不成语言的声音,他不断擦着眼泪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说得再难听些,就是怪胎。
“你不喜欢吗?”齐闻玉努着嘴,“我瞧着你笑得欢,是我看错了吗?”
也就是在那时,贺平安跟齐闻玉的关系慢慢熟络了起来,齐闻玉那时的胆子要比贺平安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娘打也不记疼,天天带着贺平安和小狗到处跑。
“你哭什么哭!男子汉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直到有一天,寒冬时节,天上飘起了大雪,下雪时贺平安还在学堂,一下学他便和齐闻玉往家跑,生怕小狗被冻死在外。
贺平安站起来小跑过去,直接拽着黎黜往回走,“我没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