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皇宫中的四弟,想起他小时候曾经拉着自己的手,哭诉宫里的人对他不好,他想,若是自己就此死在战场上,那个不善言辞的弟弟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呢?
后来,等他苏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受伤不轻,手里一直紧紧地攥着那朵雪莲花,已经被他握成几块碎片了。
犹记得,伤亡最惨烈的一次战役,大皇子带领着大家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同时也失去了大批的兄弟,寒冷的冬夜里,大家躺在雪地上,喝着烈酒,嘴里吼着最苍凉的调子。
不知道楚复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大皇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当然还记得,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后来,大哥去了边疆,真是有好几年不曾见到你,但每每大哥和一群将士们打了胜仗,晚上躺在地上喝酒聊天的时候就会想起,以前和四弟一起逍遥自在的时光。”
沉默,良久的沉默,大皇子坚毅的回答,仿佛是一面鼓,鼓声震撼。
大皇子蓦然一笑,他的脸上有着时光经过饱受沧桑的痕迹,眼纹纵横,皮肤也偏黑,不见得多么滑腻柔嫩,但却难得地就是给人很值得信任的感觉,他缓缓地说:“四弟,别装了,大哥知道的,其实很多事情,你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知道的更多。咱们要不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吧,你也说了,咱们俩兄弟之间,不打诳语的。”
楚复吃惊不小,他心里的确是知道一些关于大皇子和平安的近况,但是他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自己有些咋舌。
其实仔细想想,楚复还不由有些佩服,他和这个大哥都面临着爱情的艰难,但大哥显然比他更加的勇敢。
事实证明,就算是没有了他,他的那个四弟也依旧过得很好,甚至远远超出他预想的好,以低贱的身份,登顶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位子。
“请求?”楚复背过脸去,大皇子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无法揣测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边,他问道,“大哥有多喜欢平安呢?”
因为这一次负伤,也不知是福是祸,他被先皇召回都城待了一段时间。那朵被弄碎的雪莲花,在接风洗尘的那个晚上,他还是交给了楚复,当场便看见了他感动的泪。
良久,楚复背过身去,感受到眼角的湿润,他趁人不备拾起衣袖擦掉了,才复又转过脸来,动情的说道:“那时候,咱们都挺简单的,再看看现在……咱们已经很久没有聊过天了。”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只是因为饮了不少的烈酒,身子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攀在悬崖边上,残疾的腿使不上力,只能靠两只有力的胳膊支撑着,一个趔趄,他就摔了下去。在摔下去的最后一刻,他还没忘记将那朵花摘下来,握在手里,紧紧地。
“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的喜欢。”
楚复笑,那笑里面带了些许的落寞,他怏怏地说:“寡人本来以为,咱们兄弟是不会的呢,在这皇宫之中,寡人就只信任两个人,一个是太后沈青潼,一个便是大哥您了。”
在不远处的一个悬崖边,一朵洁白的雪莲伸出头来,清新淡雅,煞是好看。
大概是从楚复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往上,直至爬到这高高在上的地位之时吧。
不是不艳羡的,也不是不感动,只是很多时候,他也无奈,看似他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但他其实受到很多的局限。
大皇子点头,道:“其实我这个做的大哥的又何尝不是信任你这个弟弟呢,所以今日就算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请求,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厚着脸皮对你直说了。”
但这是后话,当时谁又会想到呢。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楚复故作疑惑地问道:“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怎么样?”
最是薄情帝王家,一旦涉及到权势斗争,那些以前的温情岁月就统统变成遥不可及的梦,仿佛是不可触及的镜花水月。
楚复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唉”了一声,讲:“大哥,还记得咱们以前的日子么?”
大皇子讷讷了片刻,公事公办似的讲:“四弟现在登基为帝,事务繁忙,哪里像大哥这般清闲呢,人大了,兄弟之间联系减少,本也是常有的事情。”
月光之下,雪地一片莹白,显得更加苍凉,周围的战友们唱着唱着家乡的调子,一个个纷纷醉倒了,耳边响起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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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皇子此番说的话却是真的,混迹疆场的战士们,几乎个个都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主儿,自然比别人更知道生命的可贵,真真正正是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度过的。
也不知道那时候着了什么魔,大皇子突然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那就是想要将这朵花摘下来,带给他最心疼的四弟。
以前,虽然说不得是多么的相亲相爱,但背地里,他们俩兄弟关系其实是不错的,或许不多加联系,但是对彼此的防备之心大概是没有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甚至连两个人说话都已经变成了一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