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百姓们没了之前的兴致,复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忙碌之姿,直至原本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儿因绝食而呈现濒死之态。不知怎的,此时街上再无围观取笑之人,坊间也没了议论纷纷的看客,食肆酒坊则突然出现许多卖不光吃不完的菜肴,店家嘴里骂骂咧咧喊着世道炎凉,生意冷清,却将整盘新鲜菜肴尽数送到儒生脚边……
一连几日,朝上众臣始终对儒生请命一事三缄其口,谁都不想成为被悠悠之口击中的罪魁祸首,留下一世骂名,李弼又何尝不知。君臣之间互相施压,形成对峙之势,对此事皆视若无睹,在他们眼中那帮儒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闹腾几天自会消停,又何必铤而走险出面解决。
“有些话,唯有你自己说出口,才能解开心结,就如这九连环,它环环相扣,须亲自动手,方能见端倪。”
二人就此说定,分头行事,务必赶在赵府旁系从中作梗之前,将此案坐实,让其成为板上钉钉之事。
赵家势力本就根深蒂固,又有德王府从中斡旋,赵士平虽被判了问斩,李芸儿等人侥幸得活,贬为了庶人,其余人等发配西南缅域。而最为无辜的一群工匠,直接被拖到菜市口斩立决,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颗脑袋似瓜熟蒂落的西瓜,突兀地滚了一地,鲜血连同来不及喊出的嘶吼,化作一团血雾,消弭得无声无息。
见朝廷迟迟不作回应,儒生们一时间满腔义愤,更有好事之人开始暗自猜测,此案其中定有蹊跷,朝廷对外隐瞒了诸多内情。这些猜忌揣测如寒地雪球越滚越大,经过激烈附和,竟让他们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其中有人提议绝食以明志,为大学士讨回公道,此举得到了众人一致赞同,自此这些孱弱的书生们团结在一处,决心豁出命讨个公道。
李胥低头对付剩下的六个环,它们似有感应一般,环环相扣不肯退让,一如自己心底坚固的防线,层层铁甲不露破绽,幼小无助的孩童被关在铜墙铁壁之后,拼命呼喊敲打,他有些烦躁,指尖用力,捏断了铜环,金属的铿锵声拉回李胥思绪,他略感抱歉,道:“弄坏了兰若的九连环,回头我买个新的给你。”
看热闹的京城百姓,见儒生们日日坐于宫门前,不禁起了嘲弄之心,在他们眼里,这帮不知人间疾苦的书生竟闹起了事儿,不过是摆些无病呻吟的假腔调,故总有三五成群的小贩、街客围在边上冷嘲热讽,更有甚者直接指桑骂槐。儒生们见状,气性大的难免与他们起了争执,却换来更大的嘲讽,久而久之,便不再理会这些百姓,任他们在一旁或窃窃私语,或讥笑连连。
路的钻进庖屋,扒了些残羹剩饭充饥,抹了把嘴,又佯装无事,大摇大摆的走出后院,正窥见林之倾在全神贯注地研究九连环。李胥轻声落座,托腮凝望,好似在瞧九连环,又仿佛在凝视玩耍之人,片刻后才出声问道:“这可是我儿时的玩耍之物。”
从寅末时分起,直至早朝,文弱的儒生们竟无半分退缩之态,请命之声大有越过宫墙传入桓帝耳中之势。
李弼脸色阴沉,睥睨着底下众臣,人群齐齐缄默,仿佛事不关己。
倔强的儒生依旧水米不进,接二连三的有人晕倒不支,可宫门前跪坐的人却丝毫不见
宝銮殿上,群臣噤声,对儒生集结闹皇城之事甚感意外,哪怕先帝驾崩前几年,瑞朝以□□重税执政,天下亦是敢怒不敢言,更何况这些儒生大多是怯懦之辈,如今这一闹更显桓帝这个帝王昏庸无能。
库银一案尘埃落定,李胥命人私下所做的假账簿,故意错漏百出,只在关键地方精心补漏,既让人无法查证核实,又巧妙的坐实主犯罪证。
第二十五章
“你想吓死我吗?!”林之倾佯装恼怒,将解不开的九连环放到李胥手中,继续道:“既然殿下如此神通,就把这个解开让我开开眼。”
李胥不假思索,道:“那就造个账本出来,周实勋已将户部作为弃子,我等行事须速战速决,不宜拖沓,此事就交给我来办,若有人来大理寺旁敲侧击,兰若便说事关铸造坊,机要之事交由羽林处理了。”
他接过九连环,一起手就颇为顺畅,轻巧的解下了三个环扣,铜环声声脆响,扰动心弦,李胥薄唇紧抿,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兰若明知是我陷害赵家,为何不追问我缘由?”
岂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榜发布后,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早起的百姓们差点被宫门前的阵仗活活吓死,一群身着素缟腰系粗麻的儒生,依次跪坐在门前,口中齐声高喊:“库银一案蹊跷,圣上英明,望复查此案!”,视死如归的悲壮情绪在盛京街头久久不散。
一干主要人犯统共十二人,桓帝下令秋后问斩,谢延因一句轻飘飘的嫁祸之言,免去了诛灭全族的祸事,自己也算亡羊补牢了。
“无妨,这是卞春来私藏的玩具,我偷拿的。”林之倾满不在乎,复又认真道:“从景园搜出的不是账簿,谢延不算蠢,没有留下落人口舌的证据,那些库银乃是我们侥幸截获的,若处置不及时,耽误几日,怕早被融了当碎银使,梓清决定如何处置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