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栀趁机取出怀中信笺塞入贺鲁州掌心,张了张嘴,可惜发不出一点响声,他微微一怔,随即卷起信笺放入衣襟暗袋中,见贺鲁州收下书信,她才敢放心交出玉佩,随后跪地磕头,默默退至门后。
一众人行至粹安门前,外头早已备好车马,整整齐齐停放成一排只等使臣到来。月栀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到贺鲁州脚边,他不由地向后一退,摆出防御之势,却见她突然双膝跪地,继而两手依次撑在泥地上,背脊放平,原是为贺鲁州提供上马之便。
带墨迹干透,元昱将所书信笺连同身上玉佩一并递予月栀,吩咐道:“定要亲手交给贺鲁州,我绝不允许同一人犯两次错!”
北疆月氏曾是何等的骁勇无畏,战功赫赫,谁能料到有朝一日他们的族人口不能言,委身成奴。贺鲁州虽与瑞朝为敌,却仍从心底敬佩,北疆这些守城卫国的将士,这也是他不假思索收下那封来路不明信笺的根本缘由。
他轻不可闻的冷哼一声,暗嘲中原人果真一副天生奴才相,斜眼看向月栀时,却冷不防地瞄见她袖间之物,贺鲁州面色一变,一脚将她踢开,又拎起月栀衣领,怒视道:“你是瞧不起草原男儿,觉得我等爬不上这马背?”
贺鲁州思忖半刻,拎着月栀衣领将人丢在马边,眼尾一扫,另几位使臣立马心领神会,在他身后形成人墙,阻隔了礼部小吏及内侍的视线。而后笑着弯腰赔礼道:“贺鲁将军脾气大,各位大人千万不要见怪,突厥部是诚信愿与瑞朝重修旧好的!”
使臣团在夏殊护送下,一路往北进发,贺鲁州趁旁人不备,偷偷查看了信笺,落款处的靖王王印尤为显眼,他由此笃定,所书信笺之人必为靖王血亲后裔。
月栀轻手轻脚退出内殿,却并未离去,而是爬上院内那棵歪脖子松树,她坐于树干之上,此处恰好能瞧见内殿的西侧窗棂,此刻虽是一片漆黑,她却眼巴巴望着那处发呆,这一坐便是一夜。
贺鲁州将玉佩系在腰间显眼处,几天下来不见动静,他也不急,依旧安然度日,大队人马带着赠礼回了喀兰城。使团几人在此地稍事歇息,翌日便一举越过北疆回突厥部境内。
贺鲁州常年征战沙场,与靖王及其家臣交锋多次,自然识得玄铁神兵,早年突厥派出的细作传回密报,靖王谋逆被诛杀,其麾下亲信尽数歼灭,此刻却在如此微妙境地下再现神兵,断然不是甚么巧合。
言语间,双目却在仔仔细细打量袖间之物,礼部小吏闻言,赶忙陪笑打圆场,又指着月栀骂了几声,才见他神色稍缓。
子时时分,走廊上果然传来木板“吱呀”声,来人似是为了引人注意,故意弄出这般大动静,贺鲁州默不作声,敛声聆听。那人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门,拔出利刃伸进门缝,往上一挑,打开紧闭的门闩,而后大摇大摆推门入内,一面不忘踅身阖上门板。
收笔后,他起身从暗阁内捧出尘封已久的木盒,抚了抚上头斑驳褪色的朱红漆面,轻轻掀开盒盖,元昱盯着里头的玉印沉默了半刻,旋即取出王印盖在落款处。那是他父亲的王印,北境覆灭后,朝廷派人四处搜寻靖王王印,然苦寻多年未果,时至今日,恐怕旁人皆料不到,王印竟在元昱手中。
双方相谈甚欢,临行前,桓帝命礼部备下些丝绸瓷器以作回礼,月栀弓着背,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后,随着人潮退出宝銮殿,她虽一直垂着脑袋,却步步紧随贺鲁州。突厥部使臣个个武艺超群且异常警惕,月栀不敢贸然近身,眼看着离宫门越来越近,她倏地灵机一动,佯装崴了脚,蹲下/身子那刻,猛地抽出盘在发丝间的玄铁银丝,将其缠绕于袖间。
信中毫不避讳,大胆言明了诸多利诱突厥部的条件,令其一度怀疑此人如此明目张胆,难道当真不怕自己拿此信向瑞朝朝廷告发?!
日落西山,外籁俱静,贺鲁州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心中隐隐有预感,今夜定会盼来所等之人。
翌日,贺鲁州率使臣进宫,桓帝表示愿与突厥部和平共处,并签下国书交予使团,两国各自保留邻国皇帝签下的国书以示平等守信。
挑眉道:“月栀,切记!不要再自作聪明了,我不追究玲珑阁之事并不是默许你的做法,只因杀了你也无济于事!”
元昱微微颔首,吹熄了烛火,挥手轻声道:“容我一人待会儿,你下去吧。”
贺鲁州翻身上马,身后诸人见状,停了寒暄之语也不约而同跟着启程上路,喧闹的欢送声依旧充斥耳边,他抬眸望了眼跪地不起的月栀,心底顿时五味杂成。
贺鲁州暗自佩服此人胆识,但信中所言却值得深思熟虑,几番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决定将此事原原本本上禀大可汗。
贺鲁州闻声,从卧榻上坐起,二人隔着朦胧月色,面面相觑,彼此皆
月栀眼神坚定,比划道:“信在人在,若此信败露,奴才不会活着回来!”
月栀一怔,随即满脸涨红,用力地点点头,元昱神色冷淡,铺开白纸再次提笔,落笔之时却是通篇的突厥文,行文流畅,言简意赅,与那篇国书的遣词造句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