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驻足不前。不,不,他大声斥责着自己,同时努力跑着。奔出村落、横过原野、穿过森林,抵达临近的村落之时,雨已然停了,一时间唯见得红日高悬,四下里渐趋酷热。梅勒斯以手拭额,将汗珠抹去。来到这里,就结束了。对故乡的眷恋不舍
,不会再涌上心头。妹妹和妹婿一定会成为感情融洽的夫妇,再没有任何值得我牵挂的事了,我该直接前往皇宫才是。没必要太过着急,慢慢走吧。梅勒斯的心情渐渐放松,甚至哼上了他所喜爱的小曲。如此摇摇晃晃走了两三里地,堪堪达到全程一半,从天而降的灾难让梅勒斯骤吃一惊,蓦然停下脚步。前方的河川因昨日那番暴雨,竟导致山洪暴发,滚滚洪流居然将桥墩冲断。他怔怔站着,眼睛四处寻觅,继而高呼大喊,但河边原先泊着的那些小
舟全都被浪冲走,一概看不见了,甚至船夫都无影无踪。河水渐渐高涨,那场面简直就像是浪涛袭来。梅勒斯挨着河边蹲下,忍不住大哭起来。他举起手哀求上帝:「啊,停下来吧,这狂暴的洪流!时间渐渐消逝,太阳都到了正午时分,若日落前赶不回皇宫的话,好朋友就会因我而死!」
先前,国王曾叮嘱我晚些回来——倘若我真的迟到,他就先杀了我的替身,再赦免我活命。
我憎恨国王那卑劣的人性,但眼下又如何呢?我真的被国王说中,肯定会迟到了吧。
国王想必会得意长笑,若无其事将我赦免。
假如这种事真的发生了,那我无疑会比死掉更加难过。
我将变成永远的背叛者,变成地球上最无名誉可言之人。
希伦提屋斯,到了那时我一定会自杀的,就让我随你而去好了!我想,只有你才会相信我吧。
不,说不定这只是我眼下一相情愿的想法罢了。
说不定,我会继续苟活下去的吧。
村子里有我的家和我的羊,但我的妹妹和妹婿却没准会将我逐出村子。
所谓「正义」、「诚信」、「爱」
云云,其实都是全无价值可言的东西。
杀死别人以换取自身的生存,不正是人类社会的法则?哈哈哈哈,一切都是愚蠢的,既然我是丑陋的叛徒,那就让我任性一次好了。
好累呀——梅勒斯舒展四肢,总算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了。
刹那间,他听到了潺潺的流水之响。
梅勒斯微微抬头,屏息凝听,只觉得脚边隐隐似有水流。
他挣扎着起身一看,果然正有股小小的清泉自岩石缝隙流出。
梅勒斯俯身以双手掬水喝了一口,只觉得如梦初醒,不禁长长叹息。
肉体的疲劳一扫而空,他又可以走、可以跑了!他心头再度涌现希望,那是履行义务的希望,是求死以换取名誉的希望。
红日西沉,阳光自树叶的缝隙洒落,将枝叶映衬得闪闪发光,直如燃烧一般。
距日落尚有些时间,还有人等着我呢。
有人正静静等待着我,没有一丝怀疑,他对我绝对信任。
我一条命算得什么,岂能总说那种以死谢罪的废话?我必须回报他的信赖才行。
只剩下这一件事了——奔跑吧!梅勒斯。
信赖,信赖……我被信赖着!片刻前那恶魔的耳语,只是梦呀,那只是一场噩梦。
忘了它吧。
只要身心俱疲,人类便会遭逢那样的噩梦。
梅勒斯,你不可耻,你是真正的勇者,你不是又站起来再度奔跑了吗?万幸!我总算能以正义者的身份赴死了。
啊!啊!夕阳西下,夕阳正渐渐西下。
等等,上帝!我自坠地后就是正直的男人,就让我永远都当一个正直的人吧!梅勒斯疾行如风,一路上不断将挡路的行人推开。
原野上,有人正举行着酒宴。
梅勒斯自席间冲过,让众人吃惊不小。
梅勒斯踢开小狗、越过小溪,其奔跑的速度比缓缓西沉的太阳要快上十倍。
和一群旅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梅勒斯无意中听到了不祥的言语。
「现在,那男人就要被处以磔刑了。」
啊,啊!都是那个男人的缘故,我才要如此这般舍命奔跑。
我一定不能让那个男人死掉。
加速,梅勒斯,加速。
你不许迟到。
眼下,正是你展现你的爱和诚信的时候,随便你用怎样的形式。
梅勒斯奔跑着,近乎全裸,呼吸渐渐困难,有几次甚至从口中喷出了鲜血。
看到了,我看到远处希拉库斯城的塔楼了。
夕阳的照射下,塔楼闪闪发光。
「哎呀,梅勒斯先生。」
随风飘来了一阵呻吟。
「谁?」
梅勒斯边跑边问道。
「我是你朋友希伦提屋斯的徒弟。」
年轻的石匠紧紧追着梅勒斯,边跑边喊道,「没用了。别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