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上,天儿开始热了起来。这时节,七八点钟太阳就大的不行。但若是临着水,借着树荫,在下面喝茶遛鸟,却也是件惬事。
天津春秋短暂。人们都有一套自己休养得趣的法子。
曲润岚的话里带着玩笑。但他不是个能说重话的人,这话说出来,怕也是带着气的。
佟樱扇子啪地放到石桌上。
四叔。我没有挤兑你的心思。只是这事事关律法与族里。无论是谁犯的戒,都是没有好果子的吃的。
小妇人眼睛亮闪闪的,里面带着焦急。
佟樱脸上藏不住心思。她是真的担心。
可亲疏远近。哪能不分呢。
她心里偏袒谁多一点。也是能瞧出来的。
曲润岚错过眼去。
何必在意这个。争风吃醋一样。
谁做的业,自然由谁受着。阿嫂倒不必担心,自有因有报应。这么说着,却也没否认。
佟樱看着他,睁圆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阿桓说的没错。若是说起来这世上真正的可怜人,确实是没有几个。
人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世上,若是能清清白白地离开,实在是非得疯魔不成。
曲润岚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曲润岚。但年少时便浸yIn权术的他,也是会钻营会谋略的。
什么事情,哪里都是非黑即白的呢。那些灰色的,纠缠而复杂的,才往往最真实最是常态。
这便是人间。
但明白是明白,等到真正承认去面对它的那一刻,心里难免会难受。
四叔为何至今还未娶呢。佟樱蓦地问,说家常一样,若是有中意的。我可以帮你寻摸着。
曲润岚如今二十六岁,却还未成家。按理说,以他的出身和才干,是不难娶一个高门女子的。高门出身的孩子,总归不会太差。
早年担了克妻的名声。便耽误下来,姻缘的事儿,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曲润岚笑笑。一饮而尽面前的梅子汤,嘴唇上染了红。这下显得有几分秀气。
小妇人点点头,蹙着眉,也没再问下去。
情爱之事,本就复杂。自以为自己爱恨分明,但若是真能掰扯明白,便也没有这么多人去求姻缘了。
她面容圆润,自带柔美。沉静下来,更有几分弱柳扶风的美感。
谁对我好,我都记着呢,佟樱缓缓开口,手里又重新转着扇子,四叔是个好人。也一定要好好的。
曲润岚能坦然地面对她,信任她。或许她就应该成全这个人情,帮他保守住。更何况,连她一个内宅妇人都能想到的事情,曲久桓想来也是能想到的。
人人心里都跟明镜似得。能在这个家里立足脚跟,谁也不是傻的。
这话我就收下了。曲润岚说,过两日去盘山祭祖,阿嫂准备妥当了?
曲家祭祖,四年一次,每次换一家主持香火贡品的买入,账从族里出。开祠堂,上盘山,礼节十日不废,曲家子弟千里奔回,是阖族的大事。每每这个时候,从天津城去盘山的路上都人流攒动,各路商贩前来,颇有除夕元宵的架势。
上次祭祖,还是四年之前呢。
该是去的。佟樱垂下眼帘。
只是这次,心境不同罢了。
以前去盘山祠堂,是去凑热闹,这次去,怕是会见到在一块块灵牌,一道道牌坊下的深深院落,围成一层又一层的高塔,把人死死地困在里面。
祖宗灵牌庇护的,始终不是她这个外姓人。
神佛慈悲,却从来不睁眼看世人。
全是自己在变着法子的渡着自己。
明明这么近,却又隔的这么远。
*
太太想好去祠堂了?
曲久桓当天下午回来地早,佟樱正在喝药。黄昏的阳光投射在她的乌发上,好像连头发丝都发着光。
他半跪在她面前,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往小妇人嘴里塞了个酸梅。
我还能不去?佟樱嗔怪。
她好歹也是名义上的主母,进府之后两次祭祖,她那时就算年纪小,也是要去站一站,撑撑牌面的。
更何况,往年祭祀都是大摆宴席,场面盛大。不去还吃亏呢。
人生得意须尽欢。佟樱想地很开。
曲久桓咧咧嘴角:那天正好是这药该停的时候。
药一停,就该行房。
佟樱一愣:那你能不去?
这话透着傻气。
曲久桓如今代替曲润祥成了曲家的当家人,祭祖那一套他是主事的。哪能不去。
青年瞧着她眼里带的几分稚气与茫然,声音里染了笑意:事在人为。死人要为活人让道。
佟樱拍拍他:呸呸呸。说的什么丧气话。哪能这么不敬祖先。自己脸却红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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