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生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情绪起伏特别巨大的状态里,那种状态掺杂着崩溃与恐惧,还有漫无边际的不安与痛苦。
可睁开眼睛后,她此刻的心情却是极为平静的。
她还遵循身体本能消沉着,刚才噩梦里出现的那些画面,都随着墙壁上时钟滴答流逝的声音,渐渐散去了。
她眨了眨眼睛,撑着柔软的床半坐起身,右手插过倦怠垂下的黑色浓发,片刻过后,沉沉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抬起赤脚踩在了柔软的羊绒地毯上。
她从上了锁的衣柜最里层拿出林秋留在这里的香烟和打火机,然后走上前去拉开窗帘,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另一栋楼。
那楼的顶层已经熄了光,她抱腿坐着,侧额贴着玻璃,夜的凉意沿着空气渗入她的丝绸睡裙,沿着清瘦的背脊一路朝着全身舔吮。
长时间盘踞在心间的积郁让她总在夜间被噩梦惊醒,一旦醒在夜半时分,她就会陷入失眠,直到第一道曙光破开天际线。
陆生生把安眠药收在林秋看不见的地方,现在也不想去找,手里就捏着他抽剩下的半包烟,一动不想动,连点支烟都懒得动手。
要是他现在在这里就好了,自己只要做到嘴巴动一动,他一定就会低垂着眉眼,捏着烟放进她的唇间,让她咬住,然后再打响火机温柔的为她点上火。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说话的人。
陆生生无力的把下巴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过了一会儿,把脸也埋进去了,抱团暖和一点后,她又侧过了头,靠着膝抬眼安静注视着那栋楼的顶层。
脑里思绪翻腾,可翻来覆去,想的都只有一个林秋。
窗帘层叠的褶皱全都积在角落,窗外的月色冰凉如水,沁润着星盘遍布的夜幕。此时此刻,城市就像呼吸渐缓陷入沉睡的林间野兽,安静的叫人心悸。有些本不该隐藏的事情,就这么藏在某栋楼的某个角落里,或许随着黑夜一起安睡着,或许随着路灯一同夜不能眠。
第二天,陆生生很早就去医院了,她昨天醒魇,心神慌得难受,就没有再睡,干熬到五点后就洗了澡换好衣服。
时间很多,她还化了个妆,五官显得比平时更Jing致了几分。
七点时,她的手机响了,看见号码后,陆生生惯性的四下看了一遍,诊室里没人,她接通放到了耳边。
喂。
我熬了小米粥,放在流理台上的小锅里,蒸蛋器里有鸡蛋,豆浆也打好了。
那边声音低低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的音色本身并不这样,陆生生还记得他少年时期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嗓音清澈,如果声音也有模样,那他的音色大概也算是顶端的帅哥吧。
用现在年轻女孩的话来说就是听多了会怀孕。
可现在,他说起话来却带上了经事男人的沉稳感,说明白了就是显得很沧桑,他好像被一些不知名的东西磋磨得过于厉害了,很难再有什么鲜活的变化。
陆生生以前都觉得这是死气沉沉的表现,他沉闷又无趣,待在她身边时,就像无声的影子,除了可以证明她还活着不是只鬼,没有别的任何作用。
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陆生生换了只手拿住手机,她捏起笔在处方单上涂抹,重复的勾勒自己刚才写下的大写字母L和Q。
她的沉默并没有让他挂掉电话,在她把L和Q勾到第十遍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我六点二十就来了,平时你都要睡到快八点才会醒。
陆生生终于放下笔,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是笑了。
怎么?我不过是早起了一天,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没有。
那你问得这么仔细。
就是问问,我刚去卧室没看见你。
他说到最后尾音变得很轻很低,像是要把脚边趴着的依赖给拖走重新抓回去关起来一样,是他做惯了的事。
陆生生五指扣紧了那支笔,耳畔的发丝在手机上轻蹭了下,她的纤长睫毛随着微垂的眼睑盖住了眼眸,晨曦透过玻璃在莹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光斑。
我说过了,你搬过来和我住,就能知道我每天都会做什么,几点起床,昨晚是失眠还是睡得很香。
电话那头的人犹豫了片刻,转而问道:你昨晚失眠了?
那个噩梦又被拎上来,血淋淋的在眼前过了一遍,陆生生突然有点慌,她还想像这样和他平淡的聊下去,可这时诊室的门却被敲响了,外面有小护士叫她。
她咬了咬牙关,吞咽了一下。
我要上班了,你今晚忙完早点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
随后他就挂了电话。
她整理好情绪,应了外头小护士一声,对方进来和她说某个病房里患者的事,陆生生把手机放进白大褂里,跟着一块出去了,脑子里却还在游荡着关于林秋的事,以及昨晚做的那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