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宁大人面前,小心翼翼不敢逾矩。“小女曲颐殊拜见宁大人。”
“公子生的比女人还美实在不该来这种地方,凭白玷污了公子的冰洁,公子这气质呀,使这儿最美的画都黯然失色……洗月姑娘也美呀,但连月亮的光辉都比不过,美人心心相惜,想必洗月姑娘很愿意见你。”
有朝一日坐在入宫的马车上,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我以为我会忐忑不安七上八下思忖着怎么坐怎么站手放在哪里好,以前学过的礼仪倒是还没忘干净,不过也差不多了。因为他不在意,也决计没想到我有一日会入宫——我都还未与爹爹告别,想到这儿是我最伤心的。但我还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虽然这是皇帝的御驾。
但我看见她抬头仰望月亮的忧愁表情,又觉得不该出现在那样一张脸上。仿佛应该是杨玉环佛堂道庵斜倚栅栏眉头轻蹙,忧国患家,或者是昭君立于塞外边疆,眺望远方目不能及的故国,愁思夙绪……奇怪,我为什么要以绝世美人做比喻?
她邀我坐到桌边。我说我来找蒋昭蒋。她说,“今儿他又来求见,早上我打发他走了。现在不知道睡在哪位姑娘榻上。”
我以为她会欣喜若狂,如范进中举一般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像她一贯的疯疯癫癫像她一直以为的自己美若天仙——全府的人都在骗她,外人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言明。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难免不会被洗脑忘了自己真正的模样。就像泡在蜜糖酒缸里的酒鬼一样,她父亲如此爱她,宁愿一辈子保护好那个酒缸子,保护那个美丽的梦境,让她永远也不要醒来。
说着给我斟酒,我看了看她,与霍小姐不相上下,也没老鸨说的那么美。她红了脸道,“公子再看洗月就要不好意思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呆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当我赶到的时候,公公正在宣旨。那句话叫,还是来晚了一步。
在我的认知里皇宫一直是很遥远的存在。
“皇上一定会勃然大怒,满门抄斩。一定是曲大人得罪朝中权贵,有皇上身边的宠臣进谗言,又在城中暗地造谣曲小姐日丑女夜美人脸,等皇上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唉……奸人只需要说是受城中妖言所惑便可为自己开脱,只是曲小姐,可就惨咯。”
宁大人仔细端详我的脸,左看右看,最后仿佛不忍直视地转开视线。召一个侍从来,贴在他耳边耳语道,“你去启禀皇上,城中谣言并不属实。曲大人的女儿……不要也罢。”
又对我道,“曲小姐不必多礼,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累了。宁某为小姐安排一间客房,你就暂且住下。我与你父亲也是旧识了,自然会代他照顾你一些。待皇上圣旨下来,看是把你送回家还是留在玦城玩几天再回。”
她哭了。像小孩子受了委屈,让人心疼——若她是一位美貌女子的话,一定有很多人于心不忍怜香惜玉。但因为她的丑陋,我听见很多人用恶毒的话语攻击她。什么一定是给哪位大人很多贿赂,真是死不要脸看皇上发怒怎么治她。世事如此不公,仅仅是因为曲小姐生的不端正,没有一副好皮囊。
我就把刚才的疑惑跟她说了。她叹口气道,“君王无情,女子不过玩物。本来我也是要进宫的,但半路传来消息,皇上得一外族美艳女子,不需要我们这些寻常货色。失望之余又以为能回家了,没想到被卖进了青楼。有些比我不如的女子青楼也要不起了,就卖给贵府为奴为婢。再有些,就杀了。洗月还算好的,只是回不了家而已。”
我并没有直接被送进宫去,而是在宁大人的府邸下了车。
她忽然笑了,笑得脸上泪光闪闪,圣旨卷起来指着月亮道,爹,我就要进宫了诶。你看,别的小姐都没有收到,就我有哦!
冲出去的时候我听见洗月还在自言自语道,“要是洗月当初早点嫁人就好了,谁都可以,屠夫状元也罢,山村野夫也无所谓,至少比落得这般境地好……”
其实我对老鸨的说辞心里存疑。要是真有她说的那么美丽,怎么没被老淫棍皇帝收走?
要是曲大人死了谈何报恩?是你该报恩的时候到了,就算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又如何……什么乱七八糟大义凛然的,不管了,先保住大人性命再说。
我摇头苦笑,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颐殊
那个今天给我送饭的家丁率先伏地哭起来,其余家丁也跟着哭成一片。这诡异的场景硬生生打断了闲杂人的闲言碎语,大家都看着这一幕,觉得莫名其妙。
我心中一震,抬起头看他
没想到皇上竟真的派人接曲小姐进宫。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曲小姐。她站在那里,所有人都沉默。脸上无悲无喜。
“那……要是奇丑无比的入了宫怎么办?”
为什么一个青楼女子都能看得明白,你却看不出来呢?
呸,第一次听到这么恶心的溢美之词。是在骗姑娘卖身的时候用的吧,可惜你用错了地方……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见了比月亮差一点的花魁洗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