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几天后我到上官府上去,上官大人欣喜地告诉我,他女儿的病好多啦。
这倒令我有些意外。上次开给上官并不是治咳嗽的药。上官小姐的身子太虚,我怕她支撑不住没敢开烈性药,只是一些调理的补品罢了。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治病得对症下药。但上官小姐的病不在喉咙和气管或是肺上,所以之前的治疗都治标不治本。而药到病除的药药性又太强,以上官摇摇欲坠的身子骨断然支持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我发愁的这厢,就到了上官住的院儿。开门见她在竹榻上倚着,呆呆看着潺潺流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一皱眉头,走过去把她扶将起来道,“明明身体就不好,还敢睡寒凉的竹塌,这大理石玉的台子搁这儿也不好,还要不要自己的身体了?还想不想出去了?”
她看见是我,眼神一动,嫣然一笑道,“你可来了。”
我见她手边拿着书,便问,“最近在看什么书呢?”
她脸上一红——为什么?看书很羞耻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道,“一些闲书罢了。像我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也没个什么消遣,平时看看民间流传的闲杂故事讨个乐子。”
“小姐谦虚了,你父亲可是夸赞你读四书通五经,还是南城有名的才女呢。”我坐下来,顺手拿过她的手腕号脉,“最近可是好一点了?”
“哪比得上公子啊……”她声音低低地呢喃道。咳咳,我装作没听到。她又说,“公子可读过《西厢记》?”
其实我一般是不看这些书的。前面也说过我本就不爱读书。除了聊斋志异鬼怪奇谈那一类的。但是因为这个故事太有名,剧院的戏班子都演了好几回,我凑热闹去看过,所以大致知道一些故事情节。便道,“略知道一些。”
“那公子可知道其中有一段张生为何病了?”
“好、好像是因为莺莺与张生互相倾慕,但老夫人从中阻拦,张生爱而不得,害了相思病。大概是这样?”
“那为何后面张生见了莺莺之后又一病不起了呢?”
“张生翻墙去跟莺莺幽会,反被莺莺骂下流……原来小姐闲暇消遣读的是这书。”我笑道。这确实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喜欢读的书。以前一个戏班子刚好到我们村,父亲私塾里的隔壁村的小姑娘就老是逮着我去看,演的就是这出。那小妮子情窦初开的年纪,回来每天就发花痴,跟其他小姑娘拼命安利,还鄙视我“榆木脑袋”“不开窍”。拜托,我每天看我爹娘花式秀恩爱还用跟你们一样整天憧憬着一出话本演的戏。
“那公子可看过《牡丹亭》?”
“其实我比较喜欢看百日怪谭之类的……”
“那我给公子讲讲这个故事可好?”
什么疑问句,明明是肯定句嘛,自顾自地就开始讲。我听得心猿意马,大意是说一个叫柳梦梅的书生和一个叫杜丽娘的女子都喜欢上了自己梦里的人——荒唐。杜丽娘日日思念抑郁而终,后来柳梦梅发现了杜丽娘的画像,杜丽娘居然复活了——离谱。再后来好像发生了点什么两个人最后在一起了,反正就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她的故事讲完,话音刚落,我的药方就写完了。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我,问道,“公子你说为什么杜丽娘终日寻梦不得就抑郁而病了呢?”
“据古书上记载,抑郁二字,一指郁塞状态,二指患者体内Jing气血气不畅通,或者亏损的病理,三指七情六欲得不到抒发,造成情志失调,引发抑郁类疾病。《证治汇补·郁证》中提出:‘郁病虽多,皆因气不调,法当顺气为先。’……”
“那为何莺莺借探病之名与张生幽会张生立马就病愈了呢?若是杜丽娘早一些遇到柳梦梅就不会抑郁身亡了吧?公子觉得我的病又是如何呢?”
我挥一挥笔,也不看她,边写边道,“小姐既然身体好一些,平时还是多出去走走,少看这些虐身又虐心的闲书,说不定在寺院庙门的还能碰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呢。”
她莞尔一笑,“公子既要装傻到底,若清也不再多问。只是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我扯扯嘴角,不好意思,本人平生没有多大本事,就是特别能装。
我写好了药方,准备出门去交给上官大人,找负责煎药的嬷嬷,交代怎么煎,几分火候,熬多久,要注意哪些事项,都要一一详细说明。但我提步走到院门口,想了想,还是对她说,“小姐可知道《西厢记》的前身是元稹的《莺莺传》?”
“知道。那是个始乱终弃的故事,我不喜欢。怎么了?”
“所以你看,不是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完美的大结局,那不过是人们一个美好的愿望。有些时候,成全别人比成全自己更难。”
我说完这一番自以为高深莫测的话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走到半途想起,完了,毛笔忘拿了。那是曲大人定制的高级羊毛啊!
果然,我把这件事告诉他后曲大人就照着我的耳朵一顿狂拧。不过还没等他教训完我,府上就来了一位客人。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