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吧。”芙蓉疲惫地挥挥手。
相柳作揖,默然转身离去。
出门之后,积翠竟还在十步之外等候,相柳与她同行了一段。
“主上年轻,看不懂你要的东西,但我知道。你要的不是所谓正义,而是无冕之王的权力,你要做那只舆论的翻云覆雨手。只是实现你抱负的手段有很多,为何选择和简昀站在一起?”相柳缓缓道,“若我真如你笔下所写,你现在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积翠说:“台辅说笑了,草民哪里敢Cao控舆论,草民说的,都是草民认为的真实。”
主观认定的真实,不一定是事实。
相柳没有点破,而是问:“你为何恨刘麒?”
“草民不敢。”
“那你喜欢相柳吗?”
积翠懵了,一瞬间脸上表情似被羞辱,又似被看破心事。
“你喜欢相柳,恨刘麒。”相柳了然道,“直到你发现相柳和刘麒是同一个人,你骂我骂得越狠,你的难堪便越少。”
积翠自嘲道:“草民确实对‘相柳’一见倾心,如今发现不过镜花水月。至于难堪,草民的难堪又算得了什么?”
相柳渐渐走到了积翠前面几个身位的距离,只留给她背影和声音。
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毫不留恋的背影,让人感到无比憎恨。
她喜欢的相柳,对她毫无表示的相柳,对芙蓉“心有所属”的相柳,和芙蓉有了“孩子”的相柳,在麒麟身份下灰飞烟灭的“相柳”……通通都很令人讨厌!
相柳淡淡道:“你喜欢的‘相柳’是一场镜花水月,你憎恨的‘刘麒’亦然。你不能因为我不符合你的想象而恨我。”
“草民不敢对台辅有任何想象。”
相柳冷笑:“你文章中所写的桩桩件件,哪件你亲身经历?哪样你亲眼所见?你的爱和恨,都是建立在群体幻觉中的假象。你的表达,怀揣着你对我的私怨。”
积翠嘴硬道:“身为执笔人,草民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不会感情用事。”
“哦?若非因爱生恨,若非感情用事,你怀揣坚定的职业道德、条理清晰地攻讦构陷于我,又是为了什么?追逐权力,还是享受无冕之王Cao纵民意的快感?”
积翠语塞。
哪个答案都不能答。
“你的‘樊老板’居心叵测,你跟着他,随时可能失去一切,值得吗?”
“坚持理想,就要有随时粉身碎骨的准备。”积翠顶回去。
相柳停住脚步,回身叱道:“如今的你也配谈理想?!扪心自问,你执笔人的初心何在?暖衣阁之所以存活至今,是因为主上把它抬到了很高的地位,它象征着表达自由,象征着她要创造的那个百姓思想空前自由的时代。暖衣阁不能倒,但它的老板可以不姓樊,就如同它的主笔,可以是积云。”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积翠不甘地咬紧嘴唇。她的心思在相柳眼里几乎无所遁形。
眼见相柳即将拂袖而去,积翠索性破罐破摔道:“有人说,芙蓉在直阳差点被强暴,‘相柳’不介意?”
说出这话,便是承认喜欢过相柳了——只有爱慕者才会介意心上人的心上人。哪怕拼着承认自己的小心思,她也要狠狠恶心一下那居高临下的男人,她决不能轻易认输!
相柳顿住脚步:“蔡洋说的?”
积翠撇撇嘴,默认了。
相柳挑眉:“我为何要介意?‘相柳’该愤怒。直阳县令伤害了他珍视的姑娘,而非伤害了他的姑娘的贞Cao。她是人,而非贞Cao的载体。况且,她能为自己争取正义,轮不到‘相柳’介不介意。”
“……”
相柳反问道:“蔡洋有没有说他猥亵了你姐姐?”
积翠一顿:“他没有猥亵。草民相信秋官府的证据和判罚。”
“可你却不相信你姐姐。”
“草民相信证据。”积翠再次大声嚷道。
“那你就该正义地将你姐姐送进监狱。何止是名誉侵权?你姐姐撒谎、作伪证、妨碍司法公正,该当坐牢!”
“……”
相柳失望道:“真不知积云听了会作何感想。”
除了朝廷的关注,暖衣阁近期小报也一份不落地摆在了积云的桌案上,厚厚一沓。积云一份份仔仔细细看完,陷入了沉思。
良久后,她拿起了笔。
我是积云,前暖衣阁主笔。我写这篇手记,来为那些未曾被看见的痛苦辩护。*
关于宋氏夫妇。有人曰,青雀还杳无音信,宋府就开门迎客、生意照常,故而宋氏冷漠。殊不知,同风陡闻噩耗,身体几乎垮掉,宋氏老夫妇归来方才重新提振Jing神。青雀失踪的时日里,痛苦凝聚在宋府的每一处,在扶摇待客的苦茶里,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在无数睁眼到天明的长夜里。我在宋府期间得到了殷勤招待,但仆役都说,我来之前,没人有心思吃饭,菜色都简单潦草。只因我是客,主人们便打起Jing神尽心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