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洋给出的答案虽不能让芙蓉等人满意,却将端州的损失降到了最低。真正死掉的官员只有一个直阳县令,郡守就地免职随时可以复起,此间种种,直阳城内看明白的、看不明白的,人人三缄其口,城内舆论没有激起一点声响,似是早已习以为常。
端州刺史修书一封直呈宰辅案前,此事便算了结。
此事过后,芙蓉连续多日噩梦缠身,痼疾加重,不能再长时间驾驭坐骑,只得改乘马车返回芝草。
吴一和积云在马车上便开始重新组织直阳一系列事件的有关材料,力求第一时间广为刊发。暖衣阁分社遍布柳国重镇,原本吴一计划完稿之后立即交由沿途分社付梓,但芙蓉担心他们在端州境内便揭露直阳黑幕,怕是几人还没走出多远,便有性命之忧,最终积云只得决定回到芝草暖衣阁本部后另行刊印。
在动身回芝草之前,几人特意回到下安村拜访玉兰。
下安村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晨雾缭绕、溪水潺潺,一切充满着静谧与美好,直阳城里的风声鹤唳越不过这重重群山。这次他们选在白天进村,村民们个个神色警惕,如临大敌。
玉兰依旧住在那间破屋子里,相柳问蔡洋要回了杀死直阳县令的凶器,芙蓉黯然递出那只折断的翡翠簪子,玉兰一眼便认出那是阿翠的东西,她颤抖着双手接过,碧绿的雕花缝隙里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阿翠遗物寥寥,几人在直阳城外为她竖起一座衣冠冢。她的墓碑朝向芝草,那是她永远的遗恨。玉兰听完阿翠在直阳的遭遇,久久不能言语,她捧着那支簪子紧紧闭眼,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下:“这是她来那一天,我送给她的簪子。过刚易折,她怎么就是不懂呢……”
芙蓉说:“这簪子已是冬器,你可用来防身。阿翠的事、你的事,不会那么轻易石沉大海,你们必有沉冤得雪之日。”
玉兰神色沉沉,握紧了簪子。
积云说:“端州已把你的功绩送至台辅案前,我的调查结果也总有办法让他知道。世人会知道你扎根大山的伟大,也会知道你和阿翠遭遇的不公。你如果相信我,相信暖衣阁,就再跟我仔细说说你和阿翠之前在村子里的遭遇吧。”
玉兰沉默,突然疲惫地笑了:“积云,我相信你们是真心想帮我,可是,你把事情想简单了。我的学生曾替我呐喊,但最终销声匿迹。你要揭露真相,那你的敌人,不仅是端州侯。”
积云反驳道:“我曾以你的经历为蓝本写了《玉兰》,只要有人发声,就一定会被听见!”
“你在哪刊行的呢?”玉兰问。
积云顿住。
“雁国国都,关弓。”芙蓉帮她补完。
玉兰说:“雁国治世数百年,延王有勇气、有能力和百姓一起面对社会现实,柳国不行。”
这话直白得近乎大逆不道。
芙蓉除了年少时的求学岁月,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听见这样耿直的批评了。先王曾把柳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民间物产丰富,小说盛行,却唯独不允许严肃议题的讨论。尽管如今王位虚悬,先王遗政依旧影响着一代人。无需有司介入,便是先王一手创立的监察司,就足以让玉兰学生的呐喊默默消失。
吴一、积云都是文人,对舆论空间的收束最是敏感,否则哪有他们辗转流落雁国?先王在位期间刻意打压民间声音,现在只会更甚。
气氛凝重,玉兰仿佛对命运早已全盘接受,起身为客人换上新茶,相柳却突然道:“先王已逝,刘麒一定能找到新王。你未曾尝试,又怎知新王不允许百姓自由思考、讨论严肃议题呢?”
玉兰动作一顿,重新坐下,叹息道:“如若新王继承先王遗志,扼杀一切与柳国宏大叙事不符的琐碎悲苦,你们,暖衣阁,危矣!”
“我们帮你,只因为这是正确之事。无论简单还是困难,我们都有心理准备。”芙蓉道。
相柳蹙眉喟叹:“你既体会过先王遗政的束缚,便该知道人们需要一束光,照亮这混沌的世界。你的伟大值得赞颂,你的悲苦也值得倾听,你每一次不服输的挣扎,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阿翠,也是为了柳国每一个人的正义。”
“……”
吴一突然击掌朗声说:“你看,之前只有积云在追查真相,现在有了我们四个。现在有四个,以后就会有四十个、四百个。我是山客,连我都知道要去写、去说、去表达,让弱者的声音被听到。端州侯很厉害吗?哪怕是君王又如何?他们终将害怕我们,因为百姓的声音不可阻挡。”
玉兰讷讷良久,几度欲言又止,终是被几人说服,目光悠远地说起了她和阿翠的过往。
阿翠是山客,她流落常世的时间比所有人想象的要早,她来到下安村时先刘王还在位,算一算距今竟有六七年了。
当时坊间流传王与宰辅斗争激烈,朝廷对思想意识控制极严,朝廷恐惧异世者学会语言后传播另一个世界的思想,于是禁止其获得户籍。没有户籍,便意味着无法获得工作、不能到正规学堂学习语言,异世者便无法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