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空Yin云密布,不久之后可能要下暴雨。云层厚厚地积在凌云山半山腰,投下浓重的Yin影,空气闷得令人烦躁。
自从暖衣阁遭受官府突袭,被收押十几人后,今日是第一次重新刊印小报。
时值晌午,烈酒居门口已经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报童揣着一摞小报沿街叫卖,引着人流朝烈酒居门口聚集。
有好事者买了小报来看,只见惯常的排版通通不见了,副刊上的文艺话本也消失无踪,头版只有三个硕大的字:请放人。好事者立即翻到第二版,版面上用通栏大标题写着:敝报虽小,穷骨头,还是有那么两根的。*
报童一路叫卖,一路呼喊着“请放人”,暖衣阁小报从未干过如此硬气之事,许多人好奇他们要如何与春官叫板,纷纷跟着报童跑到烈酒居门口看热闹。
芙蓉陪着玉兰站在烈酒居二楼正中,楼下已经聚集起了一群读书人,积云领着他们混迹于路人中间,路过的百姓也三三两两地围拢过来。
芙蓉低声问吴一:“你那文章写得漂亮,怎么想到的?”
吴一上前一步,也压低嗓音说道:“昆仑早有先例。不要怂,此报一出,无论端州还是芬华宫,再想动暖衣阁,就得想着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芙蓉看看天色,云层更低了,吹来的风里已夹带有尘土,暴雨将至。
楼下人群聚集得差不多了,芙蓉拉着玉兰走到栏杆边,让楼下之人都看清楚,她朗声道:“诸位,这是玉兰。就是那位让暖衣阁和冰湖学社争论不休、让端州再三为其请功、让芝草一夜间万马齐喑的玉兰。”
楼下一片哗然。
玉兰挺起胸膛,用她此生最自信也最洪亮的声音开始讲述她的故事。从她被拐到下安村开始,到一次次绝望后依靠教书育人撑下去,再到有人害怕到要杀了她。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故事,玉兰声音里的感染力超越了她的任何一堂课,往日热闹的烈酒居一改喧闹之景,人们无声地听着一个老妇的泣诉。
芝草乃柳国国都,不同于直阳那等偏远小县,攻讦阿翠逼其跳楼的事情不可能在这里上演。哪怕有人对玉兰的陈述嗤之以鼻,也没有人敢群起攻之。待到玉兰缓缓收尾,群聚的人们竟一时无话。
大山深处的故事和芝草的繁华相比,冷酷残忍到仿佛另一个世界。之前若有人对暖衣阁和冰湖学社的争论作壁上观,如今玉兰本人亲自澄清真相,正常人没有办法不动容。
人群议论纷纷。玉兰因被拐一生被毁是真,扎根深山教书育人也是真;她到底要的是导致一生转折的公道,还是保住余生被高捧的安稳?
玉兰说:“我来芝草,因为我要公道。”
芙蓉走上前来,对着人群说道:“我是芙蓉,宋府幺女。我心悦之人相柳因替玉兰讨公道,至今被关押在大牢日夜煎熬;暖衣阁因替玉兰发声,十数人被羁押至今,方才有吴一振臂一呼的‘请放人’;玉兰自己为了向台辅当面陈情,在下安村便遭遇两次截杀,若无人接应,早已尸骨无存。玉兰到底是能把天捅出多大的窟窿,让直阳到端州甚至到芝草,都有人害怕她说出她真正的诉求?”
“是啊,为什么呢?”积云在人群中大声发问。
芙蓉微微一笑:“端州已经决定把玉兰当做道德楷模,于是她的公道便不可言说。玉兰被卖到深山,毒打、强暴、人身控制,她遭受半生欺凌,这却是道德楷模的污点、端州的污点!”
“怎么会!”积云鼓动身边文人,适时回应道,“才不是!”
芙蓉拉住玉兰:“你们好好看看她,她身上可曾有芝草女夫子身上的半分高华与从容?她不过而立之年,却老态龙钟,砸在她身上的到底是岁月的沧桑还是人贩子的铁拳?道德楷模的污点,端州认为不可说、冰湖学社认为不可说、朔州春官认为不可说,甚至台辅都可能觉得不可说。见到她本人后,你们还认为不可说吗?听到她的故事真的对你们产生了负面影响吗?你们心中那个不曾被妖魔打败、有了新君便可欣欣向荣的柳国,真的就会被玉兰说出的真相轰然击倒吗?”
芙蓉停住,人群小声议论起来,抨击端州官员便罢了,反正山高皇帝远,但敢在公开场合抨击麒麟?这人真不怕死。
“你们害怕了!”芙蓉一哂,“你们是真的认为一个真相就能动摇柳国治世之本,还是怕说出真话会遭到报复?”
人群的议论之声突然安静了一瞬。
芙蓉说:“先王致力于把柳国建成一个衣食无忧、向上向尚的国家,可人们听见那些与权威相左的想法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扼杀它。不听不看不说,它便不存在了吗?看看我们的道德楷模玉兰,端州赞美她的苦难,歌颂她的隐忍**,把她的不幸当成规训他人的范本!他们把这当成美德,许她桂冠、许她荣耀、许她鲜花和掌声,唯独不许她发自本心地发出一声呐喊,不许她揭开下面的鲜血淋漓!只是端州阻挠她发声吗?
“冰湖学社与暖衣阁争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