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人群散去时,一轮圆月已高悬天际。
简方安排人手把所有人送下山去,芙蓉留在了最后,一一目送玉兰、积云等人腾空而去。简方说送她,她摇头说,自己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鸿昭在月色下悄然现身,芙蓉利落地爬上妖魔后背,狼狈的衣着不能掩盖她的骄傲从容,腰间玉佩在月色下划出一道耀眼的流光。
茶嫣和楚凌霜一见鸿昭便面色骤变,芙蓉生怕他们看不清似的,状似整理衣裙地撩起腰间玉佩,又朝三人拱手说:“今日叨扰三位大人,万望早日朝议监察司一事。我有一挚友被陷害入狱,监察司不倒,我那挚友怕是出不来。”
“……”三人无言,楚凌霜的冷汗更是刷地下来了。
鸿昭正要离去,芙蓉却又突然叫停,她一路小跑到宫墙脚下,捡起被扔在一边的伞,将它递给简方说:“大人,这是山下侍卫首领的伞,还请代我归还于他,并替我说声谢谢。”
简方接过,芙蓉再次行礼,乘月而去。
芙蓉回到宋府就发起了高烧,一连几天迷迷糊糊。她连日Cao劳,又担惊受怕,在凌云山中更是日晒雨淋两天两夜,烧才将将退下去,旧疾复发接踵而至。
在她生病期间,相柳和暖衣阁众人被释放,监察司裁撤机构,不再保留名称,所有人员就地解散;大宗伯监管不力,罚俸一年,朔州春官左迁茅州,春官一系开启大换血;端州侯蔡洋就地革职,端州数宗拐卖、强暴案重启调查,多名官员被法办,端州刺史被勒令回京述职;下安村青壮年男性惨遭妖魔屠杀,受害妇女被送返原籍,老年男性被统一安排到别的村落受里正监管,不得随意出入。
玉兰要的公道得到了,伤害阿翠之人都被绳之以法,芙蓉的指控也已彻查,唯独积云的诉求无疾而终。
柳国重物证、轻人证,积云当日本质上是受权力胁迫,拿不出任何实质性证据,涉事主要人物众口一词,她莫可奈何。
那日之后,积云回到暖衣阁本部主事,时常郁郁寡欢,心绪低落。
这段时日里芝草舆论天翻地覆,就连樊老板都一反常态地常驻暖衣阁,仿佛要亲眼见证舆论的胜利。
这日积云在阁里运笔如飞,跟进端州受害妇女安置事宜,樊老板亦不时过问进展。
这樊老板鲜少在人前露面,就连暖衣阁内部都大多只知主事积云,不知幕后老板庐山真面目。暖衣阁立足柳国多年,按理说其老板至少是个Jing明干练的中年人,可端坐阁内的这位看上去还是个少年模样,眼角眉梢带着些许青葱稚嫩,丝毫不像一个创立多年的江湖组织的首脑人物。
见积云落笔时偶尔会失魂落魄,樊老板逮到机会讥诮道:“你为玉兰和阿翠伸冤,却没能给自己一个公道;台辅倒是借机血洗端州一系,端州官员伏诛者过半,呵,这泱泱柳国,满目荒唐!”
积云搁笔,轻叹道:“……正义迟到了。”
“如若是我,与其依靠那姗姗来迟的正义,不如相信血亲复仇。”
积云沉默片刻,摇头道:“迟到的正义也是正义,终究是有意义的。严肃公正的判决将让那些冤魂得以安息,受害者的亲眷需要慰藉,亦需要汲取勇气去面对今后的生活。”
那些未及实现的梦想、未了却的心愿、未团聚的亲情、未结果的爱情、未经历的人生……都将靠那一纸判决来稍稍平复。*
樊老板眸光渐渐冷了下来:“那你自己呢?你为众人抱薪,却几乎冻毙于风雪,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揭露丑恶,也经历了丑恶,这代表着柳国正义坍圮吗?也不是吧。吴一与我不离不弃,芙蓉和相柳为我奔走号呼,我若瘐毙于风雪……”这次积云沉默了更长时间,“那么,我所经历的一切,希望后来者再不必经历。”
樊老板的目光陡然变了。
那目光沉淀了岁月,充满审视和评判,直刺人心。
——仙籍凝固了他的皮囊,唯有目光暴露了他的心性。
樊老板神情莫测地盯着积云许久,突然转换了话题:“听说你妹妹积翠也是个妙笔生花之人,你若Jing力不济,何不让她来帮你?”
“吴一就挺好,何必舍近求远?”
樊老板笑意沉沉:“山客终究是异乡人,如何明白暖衣阁真正想要什么?”
“……”
芙蓉的病渐渐有了起色,相柳也回到了宋府。
期间吴一来咨询如何逗女孩子开心。
他在常世没有几个朋友,异性朋友更是少得可怜,芙蓉最得他信任。为了从芙蓉处讨得秘籍,吴一给宋府送了好几箱苹果,个个硕大浑圆,差点掏空他的小金库。
芙蓉自然知无不言,收起苹果来毫无罪恶感。
芙蓉清楚,积云久经风浪,意志坚定,消沉愤懑都是一时的,无需任何外力她也能重振旗鼓。她那些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与其说是安慰积云,不如说是安慰吴一。
吴一的彷徨芙蓉更清楚——积云之事发展至今,舆论掀不起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