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人而活千万人,乃君王之道。我虽不是天选之人,但愿以身殉道。”
吴一平静地说完,相柳端茶的手却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原来芙蓉说的别人的未来不是指她弟弟,而是柳国的百姓。她确实在实践自己的理想,为了能改变这个世界做着微薄的努力。
吴一继续说道:“仅凭私情,芙蓉确实不愿帮那个‘弟弟’;但她从来不是鼠目寸光之人。她能为了天下人硬怼监察司,也能为了天下人舍生忘死。如同柳国推崇法治一样,医学进步、科技昌明,这些都是弑神的屠刀。若朴能有所成就,百姓将能走出蒙昧,走向新生。人的命运,将更大限度地握在自己手上。”
相柳突然站起身,一振衣摆便朝水榭之外奔去,期间还对匍匐在外的鸿昭说:“你送吴一回去。”
吴一不及多问便见相柳化光而去,只能感叹仙人就是仙人。
朴将血淋淋的器官封印到钵里,又为芙蓉施术重生血rou。少女恬静安睡,房内除了一地鲜血,竟看不出任何开膛破肚的痕迹。
宋府众人哀戚地等在门口,朴推门出去说道:“芙蓉睡了,晚些才会醒。我只取了她半叶肝脏,要立即送去昆仑。我见她两性器官发育极好,也是个好的研究素材,不如……”
话未说完,只见天边雷声滚滚,之前还风和日丽的光景突然变得黑云压城。
朴感到一阵罡风裹挟着狂怒从天边席卷而来,理智地闭上了嘴。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一个黑衣黑发男子骤然降落院中,一把掐住他的咽喉,将他死死按到墙上。
“再取些素材?有胆子你试试?”相柳低沉的声音徘徊在喉间,一字一句吐出的都是怒意。
朴挣扎片刻,惊觉自己竟完全处于下风,根本打不过他。他举着钵在相柳眼前晃了晃,用气声说:“不敢……不敢了……!钵、钵要……掉了……”
相柳冷哼一声,慢慢放开他。
朴咳嗽半天,突然回过味来,试探道:“你不惧血腥?”
“你说呢?”相柳冷冷反问。
“莫非嗜血传闻为真?”朴小声嘟囔,又被相柳冷厉的眼风杀到,立刻闭嘴。他不敢多言,挥别宋府诸人,招来云朵腾空而去。
不久,云间传来朴不甘的声音:“你连芙蓉身上隐私都知道,你俩莫非是那种关系?”
相柳从未被人如此调戏,扬手招来一记响雷,当即把朴从天上劈了下来。
朴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还得顾着怀里的钵,一时间狼狈不堪。
相柳并指成剑,剑气凝在朴颈间,顷刻间削掉朴的几缕白发。相柳冷冷道:“芙蓉舍命给你的东西,你务必得研究出个成果,否则,我必踏平你那仙山洞府。”
朴面颊抽搐,再也不敢嘴贱,踉跄着腾空而去。
朴一走,相柳强忍住血腥味,立即推门进入房间。
宋府诸人鱼贯而入,芙蓉睡得人事不知,表面上看不出异样,只是那地上鲜血甚是骇人,宋夫人发出又是安心又是难过的哭泣声。
只有相柳看得见,芙蓉身上仅剩的那点生气,正在悄悄流逝。
那一口气,也就撑得到今明两天了。
相柳皱紧眉头,深深闭上眼睛。
夜里,芙蓉醒来,朦胧间看见远处坐着一个黑影。
“相柳……”芙蓉低哑地呼唤。
“我在。”男人清浅地答应,立即坐到她身侧,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略微俯下身,侧耳听她说话。
“你不生气了?”
相柳默默摇头。
“……那就好。我好怕直到我死,你都误会着我。”芙蓉虚弱地说,“还能再睁开眼,真好;还能再看你一眼,真好。”
“傻姑娘。”相柳握紧芙蓉冰凉的手,欲言又止。
“诀别总会到来,不是此刻,也会是明天。我所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你该为我高兴。”芙蓉顿了顿,“你有茶嫣,有简方,也总有一天能找到与你们目标一致的君主,只是道阻且长,我尽我所能帮你一把,陪你走一段,希望你不要那么累。”
相柳一声轻叹。身份问题他在端州几乎明示,芙蓉却在此时才肯点破;而有些事他只字未提,她已然察觉。
他想裹挟君王一试天威,让柳国百姓能在某个失去王的世界里也能活得很好,而她尝试着让柳国百姓即使失去神的庇佑也能挣扎求存。他们都在挑战这个世界的规则,都在挑战天帝,挑战天纲。
同路一场,此刻即将分别。
“你……一直守着我?”灯火昏暗,但芙蓉还是能看见相柳憔悴的神色,他不安或深思时会下意识地把玩腰间玉佩,此刻亦然。
“嗯。”相柳点头,“我怕你一个人醒来会孤单。”
芙蓉轻轻笑起来:“当年你缠绵病榻,先王是否也曾这样陪伴你?”
“不曾。”相柳声音冷淡,“陶唐恨我。”
芙蓉笑声骤停。
原来,陶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