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从睡梦中惊醒,窗外一地月光。芙蓉不知何时又钻到了他怀里,睡得人事不知。
麒麟很少做梦,这一晚,他破天荒地梦到了陶唐。
那是他们相识之初的事情。
那一年,柳之黑麒诞生于蓬山。
刘麒初长成,面临的便是一个破败的国家。
官员腐败严重,州侯各自为政,世事宛如回到了礼崩乐坏、诸侯割据的时代。当时的假朝吏治混乱,群龙无首,官员欺上瞒下,冢宰难以服众,朝廷各部运转随时处于崩溃边缘。而麒麟的回归,是件大事。
麒麟生就拥有万民拥戴,百姓翘首以盼麒麟的长成能带给他们新的君王,改变天灾连年、民不聊生的现状。刘麒肩头压着百姓的沉沉期待,可他发现,朝廷连组织起有效力量帮助百姓度过危机都很难。
先刘王暴毙,刘麟死于失道之症,朝廷上下没有任何准备地进入了无王时代。而先王留给百姓的,是一个能臣出走、庸臣上位的时代。
刘麒一回到柳国便面临着两个选择:麒麟天然带着权力而来,他可以重新掌控朝廷,任免官员,代行君王事;也可以不管不顾地让朝廷继续腐烂下去,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君王,把一切都交给他。
刘麒选择了前者。
而后,柳国政局渐渐稳定。刘麒无意中自故纸堆中发现了助露峰的手稿,他不眠不休三日方才通读完毕,又于芳菲苑中枯坐数日,最后他于石桌前写下“相柳”二字,又随手将之付之一炬,再次踏上寻觅新王的征途。
数月后,小吏茶嫣、简原入朝,觐见宰辅。
刘麒下蓬山后,寻找新王的脚步从未间断。数年间,麒麟已走过十二国每一寸土地,遍寻不得王气。
南屿猜测,要么君王已流落到虚海另一边,要么王还在常世,但王气被死气镇压,以致麒麟无法辨别方向。
刘麒醒悟,去虚海那端寻找新王又将是一场茫茫旅行,希望渺茫,遂从柳国死气繁盛之处重新找起。最终,他在芝草怨气浓重的昭狱中觅得了丝丝王气。
麒麟受不得狱中污浊之气,于是先行调来狱中一人户籍查阅。
此人名叫陶唐,被乡绅举荐为官,还未走马上任,眼见柳国吏治腐败,遂组织千余学生于芬华宫门前共同上书,祈求君王改革机构,裁撤冗官,鼓励商业,开办学堂,多多引进庆、雁等国的先进经验,开放言论等等。先刘王震怒,下令拘捕为首者,陶唐下狱,秋后问斩。
但陶唐还没等到秋后,先刘王率先暴毙。斩杀他的旨意到先宰辅刘麟处被拦了一拦,但还没有个结果,刘麟也魂归天地。于是,陶唐就彻底被遗忘在了昭狱里。
刘麒在昭狱里见到陶唐之时,他已经被关了三十年。
三十年不见天日,让他的皮肤苍白如雪,但他的囚衣依旧干净,不似别人蓬头垢面。狱卒呵斥陶唐,让他参拜麒麟,他还茫然不解,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刘麒同他说了这三十年间的种种,他才嚎啕大哭,伏地叩拜麒麟。
刘麒受了他一礼,让他站起来,与他平视,问:“当年为何组织上书?”
陶唐慎重地答:“因为无意中阅读了先王助露峰遗作,深感敬佩,想要拯救柳国百姓于水火。”
刘麒不置可否,又问:“柳国法治之路多位君王皆有尝试,亦多有论述,为何你独独采纳助露峰的遗政?”
“因为唯有他的制度规划,能帮助百姓规避君王虚位时的天灾人祸,能最大限度的发挥组织、制度的作用,能把君王个人意志对百姓的影响降到最低。”
“那你可知为何先王震怒?”
“因为我把‘法’放到了‘王’的前面。”
“知道你还敢这么做?”
陶唐一哂:“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我想改变这个混沌无序的世界,我想让百姓生活得更好,好到即使没有王,也能自由生存,这也是我为官的初心。”
刘麒仿佛笑了笑,轻声说:“你这是在试图推翻封建君主专制,试问,传播此种大逆不道的思想,哪个君王不想杀你?”
陶唐一愣,下意识问道:“那台辅是来杀我的吗?”
刘麒没有回答。他静静凝视陶唐憔悴的脸,直把他看得坐立不安,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许久后,刘麒说:“常世百姓无法理解纯粹的法治,在他们的概念里,柳国必须要有王。天纲也是这么规定的,这个世界必须要有王。”
“是的。”陶唐苦笑。
“所以,”刘麒冷冷道,“你来做这个‘王’,我们一起骗过天纲,为柳国百姓偷得不一样的寸许天光。”
陶唐愣住,一时无话。
刘麒平静地跪下,额头触地,缓缓道:“奉天命,迎主上。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
此后,柳国挣脱泥淖,兴盛百年。
百余年后,柳国再次到了危急边缘,这一次,依旧是刘麒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芬华宫中,简原的羽林军团团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