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似乎是厉北山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
兴奋,有;紧张,有。但萦绕在心中的不安感,却是最为强烈的。
从别院又回到帅府,一时之间感到这个家突然变得陌生了许多。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再是恭谨肃穆的表情,即便他们从他的身边匆匆而过,那些略带敷衍的礼数里竟莫名地多了几分快悦。那些年纪不大的丫鬟、仆役,平日里见了他,恨不得全都绕道走,今夜却都笑眯眯地与他问安施礼。
他是不怎么服管的性子,然而这还是头一遭这般任人摆布。从拾掇头面开始,他便没有二话地、一动不动地任那剃刀在自己的头上、面上,削来刮去。还有那身与他并不怎么相称的,纹饰过于繁杂的长袍礼服,他也都伸腿抬胳膊的,顺从着,由着那些下人们往自己的身上捯饬。
这些也都罢了,最为滑稽的,还要数他胸前那朵足有一个脑袋大小的大红色绸花,以及他头上戴着的那顶插了两根孔雀翎的黑色礼帽。这是活脱脱地将一个冷面的公子装束成了一只花枝招展的大公鸡。
厉骁骁见了,忍不住大笑起来:二哥,你今日看起来格外逗趣!
厉北山横她一眼,问道:大姐那边可有消息了?几时能到家?
厉骁骁摇了摇头,转而去问一旁的谭如海:刚才你不是去打听了么?
眼见谭如海的面上倏然就有了尬色,他看了一眼厉北山,见他正皱着眉看着自己,便微微垂眸,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道:今日雾大,路上不好走。刚和铁路局的人通了电话,已经安排好了单独的车厢,让大小姐和姑爷尽量在婚礼开始前赶到。
厉北山听了这话,皱着的眉头始终就没松开过。能让铁路局单开一节车厢,挂上火车头随意行驶的人,满奉天去找,大概也就他们厉家三父子有这特殊的权力。谭如海没有他的授意,便私自通电去让铁路局的人开绿灯,这并不像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而厉北山所在意的点,并不是在这儿,而是谭如海的心思,让他想起那日赵小川的话来,这就叫他不得不有些担忧了。
接站的人,想必你也安排好了吧?厉北山站起身,站在穿衣镜前理了理身上的喜服,并用凌厉的眼神从镜子里望向谭如海。
是。谭如海此时已不再躲避他的眼神,对峙中还多了几分坚定。
也好。厉北山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有些话,今日也就不说了。等我成完婚吧,闲了叫上小川,咱们哥仨坐下来好好聊聊。
不待谭如海应下,便听到外头主事的人拉着长音叫唱道:吉时已到,请二公子上马迎亲
随即,一阵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鼓乐声,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湮没了主事人长长的尾音,也盖住了厉骁骁嚷着也要参加他们聚会的声音。
在青烟缭绕中,厉北山跨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那马是北洋政府大总统阎礼昌作为新婚贺礼特地送来的。厉北岩一匹,厉北山一匹。都是纯种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意在恭贺两对晚辈新人的爱情长长久久、婚姻持之以恒。
厉北山的迎亲队伍比厉北岩要早出发半个时辰,因了叶南枝是以南城别院作为娘家来出嫁的缘故,这迎亲的路程,自然就要比处在城中心的程家要远了许多。为了保证兄弟俩能在差不离的时间里接到媳妇儿,彼时,道路局的局长可是命人测算过好几遍迎亲的路线和时间。
从帅府出来,沿途的街边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大排场的迎亲队伍。光是在最前边开道的八辆崭新的美国汽车,以及雕龙画凤的三十二抬大花轿,还有那一水新chao的西洋管弦乐队,就完全足以让人啧啧称叹。更不用说,那位屡立战功的厉府少帅,此时正骑在一匹骏马上傲睨万物的姿态,真是叫那些未婚的、已婚的少女、少妇叹慕不已,心伤涟涟了。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走了半个时辰,已经走至奉天城最中心的位置。此时,已是浓雾渐散,初阳冉冉,一切正按着既定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可照这样的行进速度,约莫还有一个时辰才能抵达南城。厉北山此时焦灼的心情,恐怕只有那盖着盖头的新嫁娘能够感同身受了。
来了么?来了么?
宁儿作为陪嫁丫鬟,也时不时地替叶南枝紧张着急。只见她跑出跑进地,忙着打探迎亲队伍的行进步伐。然而,离吉时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别院中那些都伸长了脖子在期盼的人们,依旧没能听到迎亲队伍的任何一点消息。
这不对呀,桂婶心里犯了嘀咕,饶是普通人家娶媳妇儿,隔着两条街还能听见动静呢。这会儿都不剩多少时间了,怎么还一点儿声响都听不到呢?
与桂婶的担心一样,所有的人都在担心厉北山是否会误了吉时时,一个比误了吉时还要让人头疼不已的消息,正以箭一般的速度飞抵这座小院
二公子改道去程府啦!程家大小姐程家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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