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童稚嫩而嘹亮的声音,在刚降临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厉北山的身子僵了一僵,那双熬得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正下意识地去寻那声音的来处。
在车站戒严的不远处,隔了一道长长的铁栅栏,把守在栅栏前的十余名卫兵,正荷枪实弹地矗立在那里,将站台内的长官与外面的三教九流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虽说是两个世界,但那报童所吆喝的号外,却已将厉北山的所有神思都拉了过去。
二爷。
站在他身旁的谭如海叫了他一声,厉北山这才回过神来。
我去吧。谭如海早已心中有数,甚至连解决的对策都已经想好了。
厉北山先是摇了摇头,后转念一想,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嗯,这样传下去,恐怕我一会儿连门也进不了了。你过去,把那报纸都买了吧。
于是,那报童连着两天,各赚了一块大洋。不仅如此,北平城今日所有登了这则消息的报馆,也都将当日的报纸一一销毁了。
初升的日头,将昨日的Yin霾铺天似的掩盖了过去。常月松的院子里,也因两个徒儿的归来,而变得热闹了起来。一个负责给师父做饭、烧水、洗衣、扫洒;一个则负责讨好师父,给师父解闷逗乐子。别看叶南枝干的是后面这活儿,师父却说了,这事儿除了她,谁也不行。
以为回来必定得挨一顿揍,没承想,师父他老人家一见着她回来,便什么惩罚的手段都使不上了。她倒是还算自觉,进门先给师父跪下承认了错误,而后,又主动到祖师爷的供堂里跪了三个时辰。最后,还是师父不落忍,红着眼圈拉她起来。
以后你还跑不跑了?常月松坐在软榻上,看着给自己边按腿边说笑话的小徒,忍不住又要确认一遍这件自她回来就已经回答了不下七回的事儿。
不跑了,不跑了。叶南枝轻轻晃着师父的膝头,像哄小孩似的哄道:往后啊,您拿棍子撵我,拿刀子逼我,我都不走了。我就守着您过一辈子,天天给您讲笑话,行不行?
常月松满意地点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说道:那不行。陪着我一辈子怎么行?成了老姑娘了怎么办?我上哪儿给你找婆家去?
找什么婆家啊,我不找叶南枝垂下眼帘,那张脸依旧笑着,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了一阵酸楚。
常月松又何尝不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对她大师哥的情意,这辈子怕是没人能比得了的了。可到底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叫他怎么忍心能让她就这么一直孤孤单单地活下去?而且在这乱世中,一个女子没有依傍,如何能行?他是将老之人了,又能陪得了她几时?
常月松伸出手,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就像当年刚带她进家门时那般爱怜,日子总是要过的,你大师哥纵然再好,那也与你断了缘分了。事事还得朝前看,你还年轻,得揣着盼头往前走啊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门外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常月松笑了笑,对叶南枝说道:来了,说盼头,盼头就来了。
叶南枝站起身,狐疑地往外头瞧了瞧,问道:什么盼头啊?说的这么玄乎
常月松伸手拉住她,说:叫你二师哥去开门,你赶紧的,上屋里换身能见客的衣服出来。
叶南枝一愣,立刻恍然大悟,师父,您该不会是给我寻摸了个男人吧?!
常月松一面用手撑着软榻站起身,一面说道:你别怪师父多事,我要不推你一把,你这样下去,准得把日子给过拧巴了!
话刚说完,他朝着院子喊道:雪竹!去开开门,有贵客到!
知道了,就来!姚雪竹不慌不忙地又翻炒了几下锅中的菜,拿着水舀往锅里添了点水,这才慢悠悠地从后厨走出来。
师父给小师妹找人家这事儿,他一早便知道了。据说男方是在北平女子中学里教国文的。刚二十出头的教书匠,人老实、本分,学问也好。虽说长得可能没那么出挑,但最让常月松满意的是,那人的家里不官、不商,祖上往上数三代,都是清清白白的手艺人。
常月松是个戏子,这辈子看过的事儿很多,经历过的事儿也不少,但凡是从梨园行里出去的女子,若是嫁进了那富贵之家,纵使一开始看着风光,但后来的命运总是一径相同的悲凉。他不图叶南枝嫁个什么达官显贵,只求能找个踏实的男人,能尽心地陪着她好好过日子就行。
其实,姚雪竹清楚师父的心思,无非是怕奉天帅府的人再找上门来将师妹带走,像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很难抵抗。
可是,师父如此着急地就开始物色人选,叫他心里着实有些不舒服。自己这个师妹,从小就被他们当宝一样呵护着。性子倔,又顽劣。那些闺秀们会的,她全不会;那些小子们会的,她倒是Jing通得很。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哪里能降得住她?想来,兴许还不如他呢!
姚雪竹越想,便越觉得心闷,走到门口时,还踢了一脚放在门后的半桶墩地水。
哼,一个成天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