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是因为纪春波没有端来所谓的炒菜,妈妈的牌局天刚一黑就散了。那些牌友们就走了。那天纪春波的运气很好,可能是牌局末期,妈妈胡了几把大的,回了很多血的妈妈的心情很好,没有计较儿子办事不利。
“女人出嫁后,就改姓,随夫姓的。”妈妈在家里组织了牌局,孩子都回家了,她还没做饭,而且输得有点大,所以火气也不小,王秋燕攥着牌,眼睛闪亮亮地盯着桌上的张数,脑带里努力思考的,明显不是儿子的问题,脱口而出的回答也非常敷衍。
妈妈还是做了饭,虽然饭吃的有点晚,妈妈做法的水平,就,还能吃。
所以,妈妈三姐妹的容貌比拼,最后现代科技用大数据证明了,妈妈是最美的。
纪春波“哦”了一声,出了门,蹲在自己家柴房门口,写作业。
纪春波捂着枕头笑了半夜。
纪春波的妈妈王秋艳没有参与这件事,妈妈甚至都没有去看小姨的视频评论。妈妈对于当网红没有兴趣,妈妈说大姨和小姨是自找的,而且妈妈还说,大姨和小姨就是又犯老毛病了,她俩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找点雷劈,拉不住的。
“妈妈,为什么你和大姨还有小姨,都不是一个姓的呢?”
自己能占上风的时候,直播就被网管关停了,而且,她自己的号也被封了。
“谢谢阿姨,我不要。”纪春波把钱捧着,又放回了牌桌上。
妈妈好像给了小姨几个嘴巴子,把她扇老实了,拖进屋睡觉了。
大姨很快就从网络互喷的战场上撤退了,小姨坚持了半个月,也退网了。后来,小姨有一天半夜里,醉醺醺地爬到纪春波家,砸门。被吵醒的纪春波隐隐约约听见小姨大哭嚎啕,并要求妈妈和她一起:“……什么什么再战江湖,什么什么屠尽百城万户,什么什么乾坤焦土,什么什么血流漂杵,方能一雪老娘的奇耻大辱心头之恨。总而言之,她要把能上网的人全杀了,那样有点麻烦,还是直接毁灭世界吧。”
虽然全村的人,都认为妈妈三姐妹中,大姨是大姐,是带头的领袖,小姨是冲锋的打手,妈妈是那个安静的摆设。但是纪春波觉得,那是假象,妈妈其实是她们三姐妹中那个操控提线木偶的导演。妈妈看起来最穷,混得最差,嫁的最不好——但实际上,妈妈是三姐妹中活得最舒服最自在,生活质量最高的那个。妈妈物欲低,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她会操纵大姨和小姨去实现,她生活的宗旨就是:慵懒处世,不惹麻烦,尽一切可能享清福,但是到了危机关头,妈妈总是能灵巧闪避,出奇制胜,逆风翻盘,然后,隐遁无形。
其实这个结果,纪春波在看直播的第一分钟就预料到了,就大姨和小姨那嘴,直播到十分钟不被封,已经是奇迹了。
“小波呀。饿了是吧——”桌上的一位牌友阿姨,纪春波也想不起是谁了,从桌上的散钱里抽出一张五元,递给纪春波,亲切慈祥地说:“阿姨给你钱,出去买好吃的吧。”
他知道,如果他拿了这个钱,等这些牌友走了,妈妈会拿柴火棍他的粑粑都打出来。
不用去马婶家找那个不自在了,如果不拿着钱去,马婶不可能给妈妈炒菜的,他什么也端不来。妈妈已经赊了马婶家很多账了,已经达到了马婶在路上看见纪春波就会破口大骂的程度。
这样的妈妈,在小学五年级的纪春波眼睛里,虽然不是那种小学生作文里模板型光辉慈母,但是整体上,纪春波横纵向和自己认识的所有同学的生活状况和父母印象对比,妈妈们算是一个年级的话,王秋燕200多人能排120名左右吧——考虑到纪春波自己也就是年级150多名那种水平,所以这种妈妈,还是他高攀了呢。
也就是说,几千样本的容貌点评,妈妈最终惨烈胜出。大姨和小姨把自己作成妖怪了。
吃
因为大姨和小姨都被骂了好几天,各种评论和弹幕里,都是在说大姨和小姨多么可怕多么丑。妈妈只在最开始被株连了一下,随后妈妈全身而退了,没有去直播没有去对线的妈妈,没有被任何网友恶评。大姨和小姨因为直播和骂架,现在也算网红了,现在大姨和小姨被叫下窑双妖,大姨被叫“白老驴“,小姨被叫”黄鸡婆“;一言未发的妈妈没有被按上任何外号,三个人的视频妈妈却没有姓名,虽然她的确也在比茅坑还恶臭的互联网水塘中湿了点鞋,然后自己香香地洒脱地离开了。
王秋艳拦住了那飞过来的一百元,傲慢地说:“瞧不上谁呢,我在家坐庄,还能要你请饭么?小波,你直接去找马婶,要他炒几个菜,妈一会去算账。”
小学时代的纪春波,有一天回家,突然问妈妈王秋艳这个问题。
但是牌桌上的叔叔——年纪太久远了,纪春波也不记得是谁了——却抽出一张蔚蓝的一百元,吩咐道:“小波,去你家门口饭店,告诉马婶,炒几个菜,你给我们端回来。“
牌桌上其余的两个牌友阿姨还有一个大叔,突然发出欢快而又猥琐的笑声。
“可是我也不姓王呀。”纪春波执拗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