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说着,神色也有些黯淡,仿佛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李清露不知道她有什么苦处,也不敢问。
天色渐渐暗了,外头有月练营的姐妹们说笑着经过,谈论乞巧的事。云姝寻思道:“明天就是七夕了,莲华殿这边清净,就在这里乞巧好了。”
次日过了申时,月练营前的空地上设了一张香案。上头摆着香炉、瓜果、鲜花,来来去去的都是女孩子。钟玉络从这边经过,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好像很感兴趣。李清露陪在她身边,道:“晚上大家乞巧,教主也来么?”
她道:“军师没受过罪吧,他是怎么来无量山的?”
朱剑屏还未家道中落时,受的也是一等一的教育,放到众人里自然不会蒙尘。李清露原来还觉得军师有些清高,如今才知道他本来就是个官贵人家的少爷。
李清露很替他惋惜,这人小时候没享过他爹的福,长大了还要受他爹的连累。云姝喝了一口茶,道:“活着就是这样,众生皆苦,只是难处不一样罢了。”
她记得徐怀山说过,这里的女子都是孙孤诣养的姬妾,就算本来不是,被他看中了也得去侍寝。
李清露喝了一口茶,想着刚才的话,心有些沉。
月练营的姐妹众多,明天晚上这边应该会很热闹。她忽然想起了钟玉络,不知道她对这些感不感兴趣。这样有趣的节日,若是能跟她一起过就好了。
李清露没想到朱剑屏也经历过这么多坎坷,生出了些同情。她道:“后来呢?”
以前她以自己美丽的容貌和身材为傲,经常打扮的灿若牡丹,华贵逼人。如今却过的小心翼翼的,莫说涂脂抹粉,就连戴个好看点的钗子都要想半天。徐怀山对她很大方
钟玉络自己就是女子,很同情其他女子的遭遇。她当上教主之后,便废除了这条规矩,把月练营的女子当成姐妹看待,徐怀山沿用至今。他们姐弟二人解救了很多人,也难怪大家都愿意死心塌地帮他们。
云姝道:“他呀……不好说。”
李清露道:“怎么不好说,他跟别人不一样么?”
李清露是出家人,虽然不讲究这个,也知道乞巧的习俗。七夕当晚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这天乞巧能做一手好女红。不少女孩儿要自己绣嫁衣,对这个节日十分看重,早早地就在期盼了。
云姝道:“他倾尽家财买了口薄皮棺材,把他母亲葬下了。然后去古董店给人当伙计,想谋个生路。后来因为他一笔字写得实在好看,办事又聪明缜密,很快就被掌柜的看中了。那间铺子是咱们业力司的产业,正好上一任军师周先生年纪大了,对原来的徒弟不满意,想收个关门弟子继承他平生所学,掌柜的就把他推荐到了无量山。”
钟玉络沉默了片刻,道:“你若是喜欢,等会儿自己来吧。”
云姝轻轻摇了摇头,道:“他师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虽然不用受皮肉之苦,却也是拼了命读书,比很多学武的人还要辛苦。他若是不成器,早就被扔到活死人坑里去了。”
她说着径自走了,李清露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钟玉络回到了云山殿,在窗边坐着,看着远处的侍女三三两两地往莲华殿走去,心情有些复杂。
她摊开手,看着修长的手指,像竹节一样。徐怀山小时候个子小小的,自己一手就能牵过来。如今他长得人高马大的,自己都得抬头看他了。
他那个体格,若是扔到活死人坑里,两天人就没了。李清露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意识到他来到这里也没有任何退路,旁边就是万丈悬崖,想活下去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里的女孩儿一年到头没什么节可过,七夕对她们来说是个难得能放松的日子。钟玉络若是去了,她们必然要小心翼翼的,玩不尽兴。可若是自己在云山殿前单独摆个香案,也不太合适,毕竟她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女子了。
徐怀山平日里除了跟郑雨寒打交道之外,就是跟朱剑屏走的近了。朱剑屏一派文质彬彬的模样,身上带着一派清贵之气,跟那群舞刀弄剑的粗人显得格格不入。
云姝道:“他花了十年,把他师父的一身本事都学会了,文韬武略、医卜星象,无所不包。他这本事就算去考状元都考的上,就因为他爹是罪臣,他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一辈子待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李清露道:“他师父比孙孤诣要好一些吧?”
也不知道他来到这里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在外面长大,他也就是给人算一算账,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来到业力司有名师教导,不辜负他的才华,但他这一生从此也就与阴影相伴了。
云姝沉默了片刻,觉得反正都把郑雨寒的事告诉她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了。
她道:“军师出身于官贵之家,他爹和正妻生不出孩子来,便纳妾生下了他。后来他爹受人牵连,被安了个罪名抄家了,他爹也死在了狱里。主母早年偷偷置办了点产业,出了事就自谋生路去了。他和他娘在老家的破房子里过了一年,后来天最热的时候,他娘旧疾复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