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和李维一,锌笛,路威他们究竟有没有成为好朋友。这样的头衔应该是双方共同认证盖章后才能作数的,但我单方面把他们划在我的朋友范畴之内,并且希望这一点永远不要改变。
我的十六岁因为每一分钟都尤其值得珍惜,于是开始变得无限漫长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把这些记忆封存起来,让我在几十年后的寒冬依然可以拿出来取暖。
高中生活无非是三点一线,日子被无数个四十五分钟分割开来,每一块都像是经过严密的计算,切割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我坐在靠窗的位子,在偶尔发呆的间隙,抬头看被窗户框起来的天空,也是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窗户框起来的景象每天都在发生不易察觉的变化,林荫道上的榆树叶有一天突然变黄了,又在某一天仰头的时候看见天空高远,一群大雁结伴飞走,等到第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已经十一月底了,我却还以为不过是一晃神的工夫。
“下雪了。”五点钟起床的时候我对李维一说。i市本来就是北方内陆城市,温带大陆性气候,常被央视用来做旅游广告词的一句话就是五谷丰登,四季分明,每逢冬天总会有一两场大雪,走在路上的行人一个打滑,手牵手如同企鹅一样一溜儿踉跄摔倒下去,哎哟哟地喊疼。并且发誓下一次再也不会冬天出门了。然而到了第二年冬天,他们还是一样会出门,一样会摔倒。这次人们不再说自己了,转而说起市政府,在这样一个斜坡修一条马路,定然要有不少人在大雪之后摔个狗啃泥。后来更老一点的人说,原来之前上任的书记,是个南方人,在他老家,寒冬腊月还要穿短袖避暑,第一年来到i市任职,真好是个暖冬,一整个冬天只下了薄薄一层小雪,大手一挥修了这样一段新路。几个摔倒的人寒暄起来,最后总结说:“还是本地人好。”
现在十七岁的李维一是见惯了风雪的,看我一脸没出息的样,不明所以,问我雪有什么好看的。
i市的雪,就像是太阳,空气,在冬天里唾手可得,完全不值得特意去看。最多在全校动员锄雪的上午,一整个班级连同班主任与代课老师一起放下铁锹和簸箕,全都打闹起来,打上一两个小时的雪仗。到了那时学生们全然不顾尊师敬长,几个学生一起把年轻的班主任埋在雪地里,老师倒也不生气,转头用装满了雪的簸箕倒扣在为首的“刺头”身上,笑着问他还敢不敢了。被压在雪地里的“刺头”连连求饶,几个能闹的又早在老师的背后,朝他的羽绒服领子里倒进一兜冰凉蓬松的雪。
并不想和男生们一起雪地混战的女生走到另一边去,趁雪地还没被人踩实,在Cao场的另一端堆起了雪人,锅炉房里的碎煤渣是眼睛,食堂里切下去半根的葫芦卜是鼻子,最后还剩个红脸蛋儿,把劳动材料包里的彩纸裁成圆片,贴在雪人的脸上,刚要找数码相机拍照,还没等摆好姿势找好角度,扩大战场的男生且战且退,一脚踩到了女生新买的雪地靴上。虽然事后连连道歉求饶,却也免不了被女生愤怒地把刚安好的雪人的头扯下来,像是投掷实心球一样,直接把男生从头到脚砸了个透。
于是雪仗彻底扩大化了。连在一旁严肃监督学生工作的值周老师和德育处主任都免不了在拿着大喇叭喊话示意学生早干完早回班级喊话的时候被身后偷袭的学生一颗雪球砸到后背。当然是没办法查谁干的,漫天遍野都是一片白茫茫,雪球松散着落下去,仿佛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向来严肃古板的德育处主任,也只能闭嘴吃这个哑巴亏。
满打满算,我离开i市已经将近十年。s市虽然在南方,冬天偶尔降温有小雪,也是淅淅沥沥,天上飘着的时候是雪,等到落下来已经完全变了雨。连下雪的时候都要撑着一把伞,走在路上满是泥泞。这样的雪天,总归是让人难开心的。
却是冷,整个人外面套着羽绒服,里面穿着羽绒背心仍然觉得冷。偏偏有同事需要通风,整个窗子打开来一道缝,黏腻的风顺着那一点缝隙钻进室内,钻透四肢百骸,无孔不入。于是在开着暖气的室内依然要抱着玻璃热水杯过活。我在s市读书工作的那几年,每到冬天,鼻头总是冰凉一片,和李维一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摸我的鼻尖,说冰凉一片,像狗。
果然是那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等雪彻底停的时候,本地的气象台说,这是本市自2008年以来下的最大的一场雪。室内交通已经完全停摆,学校停了一天课,一群人终于难得有这样一个意外的假期,宿舍楼里,从一楼到五楼,一片鬼哭狼嚎。隔壁宿舍不知道哪里藏了一副扑克牌,呼朋引伴,一群人跑去斗地主,声音隔着宿舍的二四墙*听得一清二楚。专注如同李维一,也难以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专心读下书去。正好路威不知怎么骗过宿舍老师,他一个走读生,大摇大摆进了宿舍。我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个睫毛眉毛都被一层冰霜覆盖的脸。
“外面冷死了,快进来坐。”我拉着路威的手,毛线手套上结满了厚厚的一层冰碴儿,遇到房间内的热气,立马融化开来,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完全忘记他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