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看着她,只觉得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下青黑,约莫连日失眠,不禁心中又涌上怜惜之情,轻声细语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龙池打断他的话:“我明白,即使右手从今往后都不能用了,我也会学起来用左手……只是终归有些事是这辈子都不能再做的了。如果您要另寻她人,我也没有怨言。”
白石沉默下来,他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明知岚山被围,却因为不想打草惊蛇而不早加驰援;又在部署兵力时选择了优先其余摄关家,以拉拢势力——若非如此,龙池的手绝不至于变成这样。他心有愧疚,问道:“你是在怪我来得晚吗?”
“你以为我要打你?”白石心想,也这么说出口。他的手落在她单薄的衣领上,缓缓抚平了那上面的褶皱。龙池慢慢睁开眼,却还是没有回头来看他:“……我作为工具,已经失去很多利用价值。我实在畏惧……”
如此油盐不进,白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龙池见他尴尬,反倒笑道:“父亲的心意,我心中有数。只是我实在伤心难过,并非一时半日便能解开,还望父亲海涵。我会努力调整,早日恢复如常的。”
而老板望见反方向的远处似乎有碧色的光一闪而过,他猜测是龙池今天戴的项链,就点点头,让龙池去研究海边阴影,自己去灌木丛边看看那是不是项链。
龙池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轻飘飘说出两个字:“不敢。”
白石坐直身子,看向她身后,问:“六郎呢?”
哪里是不敢,不仅敢,还正在做。白石有些恼怒,像是掌中之物突然有一天学会了反抗似的,这种超脱他掌控的事情让他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和恼怒。他忽然抬手,龙池居然向后退了退,闭上了眼睛。
老板和她一起找,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素白的衬衫在晚风中轻轻飘动,不时掠过龙池的手臂。
连忙试图找补:“我方才和祖父说,我不会让心血白费,也不会找人替代你,其实意思是……”
“不必了。”龙池摇摇头,“看它寿终正寝,我多年心愿遗憾已了。再养一只,十年后又是一场伤心,倒不如不养。”
这是大事,白石不好推脱迟延,于是他看看仍旧一副抗拒姿态的龙池,只说道:“改日我再来接你回家。”便一甩袖子,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它大限已至。我已经将它埋在山中——它生前喜欢在林间奔跑,料想死后亦如是。”龙池望向岚山的方向,仿佛又能看到昔日,她携犬擎鹰,独身行于晨间山林之中,山风徐来,晨雾清心。
白石有意讨好她,想故技重施:“那我再为你寻一条小狗来?”
舟行水上,京都近在眼前。那方从前遥远模糊的未来,也随着时间如水流逝,缓缓接近、变得愈发清晰可怖起来。
龙池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好久之后才犹豫问道:“能抱抱我吗?”
她侧过头去:“也不敢。”
白石又问:“你心情不好,是想和我冷战吗?”
她感觉像是鬼魂拂过,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老板关切的询问下又摇摇头,说不太冷,没关系。
她不说了。畏惧的到底是什么呢?她不知道,因此没有说出口,而白石也看不穿——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也有看不穿龙池的时刻。这个从前像是一方浅池的女孩,不知何时已长成了幽深寒潭,除非她愿意,外人愈刺探,愈深不见底。
大晚上的,龙池不在房间休息,跑来沙滩找项链。实在是那项链不便宜,龙池没富裕到觉得丢了就丢了,而侍者在馆内也找不见,她只得硬着头皮借了个手电筒,沿着白天走过的路碰运气。
“近卫攻山当晚。”龙池捏着袖子,简短答道,“它死前痛苦,不过还好,折磨很短。只恨我先前不曾发觉,不能多多陪伴它最后一程。”
他从沙子里挑出项链,转身想招呼龙池过来,就见她僵直着站在礁石边,又缓慢后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脚印上。
龙池捏紧自己的衣襟,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浅浅叹息。
白石不知道六郎已死,此时突然得知,心中不仅觉得意外,还觉得自己说错话,干咳一声:“虽然说如此……但它埋在山中,那,那也是极好。它是什么时候走的?”
离别岚山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龙池拜别老家主与老夫人,登上了白石派来的船只。他本就坐在船上,见龙池上船,便略掀开眼皮看她——她神色沉静自若,却总有股违和之感。
不知为何,龙池今晚总觉得心神不宁。她手电筒向远处扫了一圈,瞥见岸边礁石那似乎有片异样的阴影,心里盘算了一下,和老板说了一声就走过去。
白石还想说什么,然而梅丸却来了。他说万事已毕,天皇御所派人来请他入宫,希望他速速前去。
这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好玩。老板走过去,正好接住腿软得要跌坐在
白石将她拥在怀里,不多时,便觉得胸口一片濡湿,如此冰凉,却又火热得像是落进他心里,灼出一片片让他心痛的空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