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在他送给我的最后一个梦里,我看到了医院。那是无数新生儿诞生的地方,也是孟舟的埋骨之地,在我想迈步的时候他拉住了我,我以为他是疼怕了,想改变了,可他没有。
他以前在梦里也曾无数次恐吓我,但到底不敢动真格。是怕伤到自己吗?孟舟,说我废物,你又怎么样呢?还不是瞻前顾后,不敢下手?孟舟,说你是疯子,我又怎么样呢?还不是纠缠不清,沐浴同一场烈火?我在疯狂的疼痛中酣畅淋漓的快活。
可是天亮了,日光照在脸上,我从昏沉中睁开眼的一瞬间,只看到了和煦的春光,我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纤细光洁。没有梦里可怖的伤痕,脉搏也有节奏地跳动着,好像还残存着一场至死方休的试探,而试探的结果再清晰不过。
我:“……”
在那天梦里,我被孟舟压着在棺材里躺了一晚。没有埋在土里,狭小逼仄的空间不至于让人窒息,但同样喘不上气,更何况,还有个煞神手脚冰冷的和我抵足而眠,活像挨着个死尸。
“不是你自己作的吗?哈,你也……好意思哭。”孟舟诧异地看着我的眼泪,
但这份征服欲很快就散去,因为我知道,我永远驯服不了他,表象而已。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孟舟,你个傻逼。
如果忽略一些时不时的小矛盾,那大概是我们一生中相处过的,最平静的时光,没有他打扰的生活,我出乎意料过得不错,同学们不再怕我,相处的居然颇为融洽。
不就是疼吗?一起下地狱就好了啊……我们谁都逃不开,再也没有人寂寞。
不知道这些疯狂偏执的念头是怎么来的,我终于学会了像反抗那些欺辱一样反抗他。
最多就是因为有他的加入,多了几分以假乱真的疼。可,那又怎样?能拉着他一起痛苦就怎样都好,我求之不得。
孟舟在医院燃起了一场大火,他忽然强势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其实到最后被他拉扯着的基本上只是一根伤疤交错的伶仃的骨头。他脸上没什么伤痕,干净惨白,但他却在笑,是那种轻蔑的,执拗疯狂的笑容。
我明白,从这天起,他再也无法轻而易举地看轻我。
孟舟,小船儿,你的每一分疼痛都由我说了算,你的面前就是我,你退无可退。
不就是疼吗?孟舟,这些疼痛相比我在现实生活中经历的煎熬,根本就……不足挂齿啊。我向他挑衅地笑,再一次跳入深渊,他终于不再看轻我。
我也渐渐摸清了规律。我们的感官果然相连,只是他身上不会出现我对自己施加的伤口,他受伤我也会痛,但依旧表现不出痕迹。
他就这样拉着我,跨过断壁残垣,迈向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疼啊,我清楚地知道他的感觉,这种蛮横的机械运动,他爽不到的。我也不会,但只是精神上的征服欲还是让我兴奋起来。
“孟舟,你挺有情趣啊。”我向他吹口哨,故意恶心他一样。他笔尖顿了顿,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鬼话。“再浓的情趣看到你都萎了。”于是他波澜不惊地回答我,我止不住笑。
或许十七,八岁的岁月总是伴随着躁动的蝉鸣和盛夏清风,原本平淡的生活镀上了一层少年的月光。就连高中的针锋相较以前,都来的令人有些轻松愉悦。
棺材外,隐约还能听到唱戏的声音,稀稀拉拉的人聚在棺材旁,扯着嗓子假哭,“孟舸——你死的好惨啊——”
五十七次,一晚上疼痛死亡的次数是五十七次,最后一场甚至是他亲手促成的。孟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我。
气闷是一起难受,法。
疼痛升起来的一瞬间,五脏六腑都发出凄厉地喊叫,颤抖着说疼,我听到大脑中神经寸寸崩断的响声,模糊可见的世间被一片片黑焦色的团块替代,我忽然疯了似的想要拥抱他。
之后的几十次,他试过变换场景,但没有用,我不管在哪里都只求死,我只求他能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疼,只求他收起那副永远在嘲讽的笑容,我只求他陪我一起煎熬。
“孟舟,活在镜子里是什么感觉?”我挑衅他,他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高中以后,我们停止了这些没有意义的自相残杀。有什么意思呢?反正谁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他不在无止境地跑到我的生活里,只是安静地在梦里等待我的来临,那些梦也不再是什么人间炼狱,只是普普通通的教室课堂,我在白天学习,他在夜晚重复。我装作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在他写题时趴着看他,故意弄出一些小动静,回应我的往往是普通的桌椅多出了几条锁链。
他带我在火海中殉葬。
我伤到他了,密匝匝的痛苦刺穿的是俩个人的心脏,在我几乎断裂的神经里我感受到的,是双生子如出一辙又自相矛盾的痛苦。
我以为随着次数的叠加,疼痛的感觉会逐渐淡化。但其实不是,每一次死亡的瞬间都是一次全新的折磨,果然,人没有办法免疫死亡,哪怕这份痛苦十不足三,但所幸还有人亲密无间地一起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