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亦多庇护。更何况,还有范闲为范梦生遮去风雨污秽。
一身黑衣的少女跪坐在精美的矮桌之前,桌上面堆积了许多书册,而矮桌旁整整齐齐的堆了一摞书写过的宣纸。她身处的大殿宽阔,庄严大气,却入眼可见的皆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书架,精心保存着各类典籍。
少女的皮肤莹白,但是头发也是银白如雪,偏偏眼睛上束缚着一块黑色绸布,被手巧的婢女们用银丝绣了雅致的莲纹。恰与黑衣上的纹饰相称。整个人看起来清贵淡漠。
眼睛是因为生来有疾,范闲为治她的眼睛,却是又改了方子,绸布下的轻纱后便是草药制成的药膏,于是她整个人也散发着药草清冷的幽香。
只是视力受限,她手下动作却丝毫未曾受阻,一个个清雅大气的楷书从她笔下流淌。她已是适应了这永夜般的生活。
“错了。”
她声音很轻,却在这大殿之中格外清楚。负责诵读的宫女果然发现疏忽下漏读一句。
“郡主,是奴婢疏漏。”
范梦生只是停了笔,示意那个跪着请罪的宫女起身,问道:“几时了。”
“郡主,已是子时。”
“这般晚了么?这并非你的过错,你今日也颇为辛苦。”侍女将范梦生扶起,又有几名身着紫色宫衣的宫娥整理案上笔墨。她轻问道:“太贵妃娘娘可曾睡下。”
“已是睡下,睡前已按郡主吩咐燃了安神的香料。”
范梦生便安静等待着宫女们为她披上厚重狐裘,然后搀扶着她离开好似书库般的大殿,她脑中回念着今日听的那些典籍,却觉历历在目。过目不忘的天赋是她之幸,可以奢望一下完成她心中所愿。
“女子便不能做儒圣吗?女子便不能着书立说,开明启智?父亲,我生而富贵,你又这般爱重我,我知道你怜惜我的辛苦,可是……我已经站于世人辛苦谋求之上。拥有足够多的资本,为什么不能创造更大的价值。”
范闲苦恼于自己把女儿教导的不受此间封建束缚,她的病弱没有阻挡她骨子里的倔强。充满着现代思想并身体例行。他不是不骄傲,但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子女能松快些。
范梦生沉默片刻后,又幽幽道:“若是爹爹还活着,他现在也该是一位大儒了吧!他所求,也不过做个修书立学的闲散王爷。”
范闲看着烛光下的女儿,她银白的长发落一层淡黄的烛光,昏暗的光线下,她整个人散发着朦胧的光感。那张与李承泽酷似的脸,同样的精致漂亮。同样的强硬又叹息成苦闷。
“你是为你之理想,还是仅仅为了继承李承泽的遗志呢?我的确是不愿你太劳累了些。我心之所愿,唯愿你一生欢喜。”
范梦生感受着父亲握紧她的手,血脉间难以言说的亲近在心中流淌,作为两个人的延续,她的确继承了李承泽的许多东西,身份,地位,外貌,希望。甚至包括对这个殷殷期望自己的男人的爱。她的父亲,她的爹爹。她理解并感激。但她也并未动摇。因这本就是她心之所向。
殿外的冷风吹着她领口的白绒,她是要去往偏殿暂住的宿处。宫人们提灯火而行,她突然问道:“今日月色可好。”
“郡主,今日天色昏沉,已是一日未见天光。”
她脸上被绸布遮挡大半,倒是看不出失落,却听宫女又小声惊呼一声:“郡主,落雪了。”
范梦生耳力极好,她自然能听到雪落时的响动,更何况那雪从初落便飘的极大,很快便薄薄铺了满地。
她躺在温热的锦被之中时,能听到床边侍候的侍女的呼吸声,灯花乍响的细碎声响,而窗外雪落茫茫的压动枝干的咯吱声,整个世界安静又喧嚣着。
这是赋予她血脉另一个人长大的地方,亦被禁锢的难以逃脱,李承泽痛恨不甘无可奈何,范梦生却从中感受出几分爱意和安心来。因在这座血腥的囚笼,尚能寻觅到几分李承泽的影。
漫天的白很快将整个皇城覆盖,朱红的墙埋在夜色的黑里,黄色的琉璃瓦盖进混白的雪色。
黑白交融的静穆下,这座囚牢里所有囚徒或不甘或痛恨,麻木,憎恶……或是喜悦,满足……,那些刀光剑影中的肃杀和缠绵悱恻的情欲,也都被遮掩。
原不过雪落茫茫真干净呵。
“他从来没有碰过我。”叶灵儿轻道,眼中带些追忆的黯然。
范闲收到她和王十三郎的婚期密信后,便如约而至,还带了他名义上的私生女,因为一桩旧事,她和王十三郎的婚事自然不好大张旗鼓。只请了熟悉的朋友。
迎接范闲的酒宴后,叶灵儿与范闲在庭院之中小絮。只是叶灵儿多饮些酒,微醉中忍不住追忆某个早已离世的故人。
范闲自然也知道,他当年打昏叶灵儿交给宫典带回叶家时,也曾看见过叶灵儿手臂上那颗守宫砂。
他原以为李承泽对叶灵儿用情过深,知道自己必输之局,不肯拖累叶灵儿余生。如今看来,只是真的,不愿亏欠罢了。毕竟李承泽私生女的存在便证明他爱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