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绪忙回转,远远的就见小妹撩起门帘迎大夫进去,他进屋一瞧,娘的眼神落在小妹身上就没挪开过。
“夫人近来思虑过甚,还是要放开些才好,不然岂会被小小风寒拖累至此。”
大夫人轻轻点头:“劳烦您了。”
“奉公子之命前来,在下不敢居功。”林大夫起身看向主子口中得当成他一般对待的时姑娘:“刚刚去看过那位老太爷,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时不虞昨晚便去看过,见人睡着便未打扰,大夫昨日就说过情况不好。
“还请大夫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时家眼下实在不能再减员了。”
“我会竭力一试。”
“多谢。”时不虞稍一想:“我记得白胡子那有一本手抄的医书,能被他收藏的肯定不差,回头我要来送你,当是谢礼。”
林大夫拱拱手:“姑娘要是给金给银在下都要说一句不要,可医书在下实在拒绝不了,就厚着脸皮先向姑娘道谢了。”
娘,我回来了
时不虞正打算送一送林大夫,可刚一动,就听得一声细声的,但是急促的‘不虞’,不用看也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
时绪见状,示意小妹别去,他去送大夫,并将屋里其他人都领了下去。
时不虞从不是扭捏的人,便是如今实在不知如何和母亲相处,态度上也坦荡极了,往床前的脚踏上一坐,侧身抱着膝盖,看向脸上有了笑模样的人。
“我没怨过你。”
时大夫人有些惊讶,又有些欢喜。
说了第一句,发现也没那么难开口之后,时不虞嘴皮子就恢復了灵活。
“你也不用怪阿姑,觉得是她取代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才和你不亲近。我和她的关系,跟你不一样。”时不虞伏到膝盖上,仔细和她分说这其中的不同之处。
“阿姑是玩伴,是帮手,是照顾我饮食起居的人,是教导我礼仪规矩,是非善恶的人,也是站在我身前,为我挡下所有伤害的人。从最早来到我身边,她就在我床边打地铺,至今都是如此。她从来都将自己定义为仆妇,属下。从一开始只是身手不错,到如今样样都会,是她对我的百般用心。她也告诉我,因为我出生在时家,得时家悉心呵护了最难的那三年,白胡子才能养出现在的时不虞,换成别家都不可能。”
时大夫人一开始还有些被女儿拆穿心思的赧然,可听着听着,便多了对万霞的感激,有时家才有如今的不虞,有万霞,也才有惦记时家的不虞。
只是她仍想知道:“我呢?”
“你是母亲,是我的来处。”
时大夫人瞬间泪如雨下,十三年的分离,十三年的想念,这段时间的种种情绪起伏,在这短短一句话里悉数被抹平。
母亲是来处,世间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所以,她大可不必吃万霞的醋,不必去想在女儿心里,她和万霞谁更重要。
“你别哭呀!”时不虞跪立起来,掏出帕子给她拭泪:“很多年没使用过的称呼一时喊不出来,你也不能怪我,不是我在闹脾气,也不是我在怨谁,就是生疏,你等我熟悉熟悉就能喊得出来了。”
时大夫人连连点头,试探着抬起手握住女儿的手,见没被挣脱,也没被抵抗,眼泪流得更急了。她生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的女儿,天知道当时有多开心。后来虽然被弄得心力交瘁,但只要看一看玉人般的孩子就觉得,做娘的能替她遮风挡雨一辈子!
可如今,却是女儿在为时家遮风挡雨。
时大夫人忍不住想,莫不是老天垂怜她失去丈夫儿子,才让这分离多年的女儿又回到了身边?
可是,可是怎么就不能都在身边呢?
时大夫人自出事就强忍至今的泪水,在已成为她靠山的女儿面前一次流了个痛快,不必担心被其他人看到她的软弱,她的担心,她的害怕,待过了今日,她仍是时家的当家夫人,是被所有时家人依靠的人。
时不虞渐渐也懂了这眼泪,她隻默默擦拭着,等她痛快哭了一会才道:“哭久了伤神,你身体还弱着,会撑不住。”
时大夫人自也知道,握着女儿的手贴在脸上,像是从她这里汲取力量一般,连连做着深呼吸,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眼泪也不再流得那么厉害。
又稍等了会,时不虞才扬声问:“谁在外边?药好了吗?”
“好了。”时绪应声而入,手里拿着铫子,手柄用厚厚的布巾包着。
见母女俩亲密的姿态,他心里欢喜,也不挑破,道:“端过来药就凉了,索性把铫子一并拿来。”
“你快些倒出来去门口凉一下。”时不虞看母亲一眼,刚哭了一场,眼见着就又犯困了。
时绪忙倒出药来晾了晾,将药递给小妹,自己则坐上床,扶起母亲靠在自己身上。
时不虞想了想阿姑平时是怎么做的,舀起一杓吹了吹,送到母亲嘴边,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边给自己开脱:“我没做过这事,不能说我做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