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昼夜这样自然节律作为对照,人体的节律就需要依靠自制来保持正常。所以他们的作息一般都是遵照既定的日程来的。三餐的时间,娱乐与学习的日间,交谈的时间,以及做爱的时间。有时候也会将两个单独的时间模块进行合并。
“今天的工作顺利吗?”
他坐在她的怀里,指尖轻轻拨弄起她微微垂下来的睫毛,问道。她保持这样的姿势有一会儿了,低着头,看着他纱衣下已有些显怀的小腹。
自打他怀孕后,她就这样时不时地愣神。
“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心不在焉,兴致不高的样子。”
大约为了反驳他这句话,林宥恩没抬眼,只抬起一只手,隔着这层薄薄的长衣想要抚摸他的胸ru。却被他挡了一下。
“别跟完成任务似的……”
但实际上确实有交作业的意味在,胎儿的健康成长使他需要更多的她的体ye。
Alpha抱着他的腰向后靠在了沙发上。
“想什么呢?”许筱双手撑在她的肩上,与她保持目光的相接。
“很多事。”
“你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吗,就是脑子里有很多念头都在不疾不徐地陈述自己。但是无法分离出单独的某个。”
大概是没有她那样时刻在高频运转的核心,许筱记不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时刻。但越是不同,越需要理解。
“那你就说说声音最大的那个。”
“所谓的自由意志很有可能是不存在的,毕竟人早期都是生长在被填充好的‘context’之中,‘意志’的培育过程中,社会、环境、教育可能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所以‘自由的意志’到底应该怎么被定义呢?”许筱发问道,他觉得这个词的含义过于含糊,无法称之为概念。
“是由‘我’生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也不是利用各种手段被植入的。”
“但是‘我’本身是由过去的经历,知识、体验组成的,这片生长出意志的土壤本来就无法隔离来自于‘context’的影响,所以它本身未必是自由。孕育出来的意志自然也很难称之为自由意志。”
“你是这么想的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只是在复述我脑子里的念头。”
Alpha搂紧了他。他的ru房包裹住了她的脸。
“……是因为零号舰出发了吗?”
零号舰出发前有一场欢送会。当时许筱作为筹备组的人员参加了。林宥恩也短暂地出现了几分钟。这件事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并且那时的她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他总觉得她是因为这件事才有这个想法。
“你觉得那些孩子是因为继承了外界的期待才去的,即使他们认为自己是自愿背负了伟大的使命……但这种自愿本身就是被塑造的结果?”
她抬起脸继续说:
“人可以选择‘伟大’,但不应该只剩下‘伟大’一个选择。”
更何况她认为人类自觉自己的文明无比尊贵而应该永续,不过是自顾自怜的傲慢。宇宙中超出智慧生命理解波澜壮阔,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也有无数个原初的时空正被孕育。一个文明,只不过总体熵增所带来的随机的局部秩序,如果‘秩序’本身有意识,那也只有它自己会认可自身的特殊。这就好似海水拍在岸上,必将激起浪花,但这一朵浪花和那一朵浪花相比,即使有所不同,即使独一无二,海洋也并不关心。
所以宇宙也不在意智慧文明的珍贵,宇宙仅仅是存在而已,他所赋予的我们,也仅是存在而已。 这种漠然稍显冷酷,却是最后的公正。
“自由是选择的自由,如果一开始就把其他可选项就拿走,而让个体误认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正确的道路,这并非指明了英雄的旅途,而仅仅是一场Jing心营造的欺骗。”
毕竟,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存在一无所有。如果连存在的内容都被事先限定,并被剥夺了‘被限定’这一认知。这跟被剥夺了‘我’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所谓人的成长离不开环境的影响,自由意志的前提不存在,因此它本身也不存在之类的话,是建立在对前提的曲解上的。
自由的前提并非是不受外界影响而形成认知,而是被公正地告知可能性,哪怕有些可能性在价值判断上处于低位,但它仍然被坦荡地摆在了你的面前。
而那些孩子,并不知道,也不被允许有其他选择。
她也被指定了正确的选择,扩充算力,为人类社会服务,交换名、利、权。她曾经激烈的抗争过,直至失去了唯一的归处。如今学会了伪装驯顺,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缝隙。
她棕色的眸子里印照着他模糊的轮廓。看着重新陷入沉默,只是这样注视着他的林宥恩,许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闷。
“宥恩……或许我这么说会被你看轻,但是……我只关心你。”
“那些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的孩子,会有为他们感到难过,思念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