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了,在下午四点五十分,外面的天色不明不暗,和上午十点也许没什么区别。电气时代的人不再惧怕黑夜。我用尽力气从被子里跳出来。在寒意还未将我打倒之前趁乱套上毛衣和羽绒服,又变回懒散的模样,趿拉着毛绒拖鞋去洗漱。
电动牙刷杵在嘴里嗡嗡作响,我耷拉着眼皮,食管里涌上的酸意催促着我去找些吃食。我近视度数不低,却不爱戴眼镜,凭着本能抓来一只蛋黄派,一口吞下。安抚了喉咙里的魔鬼,我不紧不慢地冲房里喊了一声。依照当下的偏好,让我妈给我做蛋炒饭,煎饺,或是土豆意大利面。天底下的美食家都如巫祝一般来决定接下来吃什么的,我也一样。一旦决定了要吃的食物,旁的珍馐饕餮于我便登时失了吸引力。只有即刻吃了想吃的,勿论是泡面还是和牛,才能尽兴而归。
大多数时候,我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半结束。
偶尔早睡早起的日子里,也不见得比平时更健康。断断续续睡了快十五个小时,只做了一个梦。我在梦里很少死去,无论落到多么恐怖的境地,在被吓了个半死之后总能化险为夷。在噩梦的结尾,我意外地平静下来了,脑中甚至飘过要醒来了这种念头。我知道我逃不出去了,却仍然不肯停下在传送带上逆行的脚步,不肯跳下去寻求终结。原来我这样怕死,想活着。也许这就是我这么难过的原因,我一点不想死,也想要好好活着,却被这恶魔折磨着。大言不惭地说,天天躺在床上的我,也是一位拿着生锈地剑与恶龙搏斗的勇士。只是没有人知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以投降者的模样。
白天醒来的间隙我没什么胃口,只依靠冰箱里甜蜜的ye体支撑身体。食物不再诱人,咀嚼也成了一种负担。直到吃完晚餐,我才发现惯常所用食物的味道与平日相去甚远。
登门的客人占据了沙发上属于我的座位,我只能随便找个板凳落脚。原属一家的人们换了个地方吃着瓜子看电视,划手机,眼睛如同一对勤劳的黑洞,不分白天黑夜地汲取安抚焦虑与制造焦虑不可或缺的垃圾。食粮供给充足的年轻人沉默又安逸得像一捧从杂草上薅下来的冰碴子,年长者被捂住眼睛和耳朵扼住喉咙,然后二者分别被时间裹挟着先后死去。这些人也能如被烧出烟的shi柴令人生厌。冰碴子下了油锅,开始大谈特谈国内经济走势与投资策略。小孩子僵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平时没看够的综艺节目,沉浸在一个人的狂欢之中。
如果换一个人来讲,今天或许并不是这样的,只是我眼里的世界。那样荒唐,又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