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发球权在周明哲手上。
对方显然也很谨慎,弯腰站在球桌斜角处,目光犹疑不定,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才能给他致命一击。
他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汗,身上的T恤shi淋淋,缩在背肌上,折出了错落的褶皱。额角滴下汗来,可他不敢去擦、也没时间去擦。汗珠落在深蓝色的球桌上,洇开了深色的水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周明哲忽然有了动作。对方手中的乒乓球很是轻巧,被抛得很高,达到制高点时,又快速落了下来。周明哲微微侧身,腰部发力,红色的拍面倾斜,在重力加速度之下与乒乓球形成了强烈的摩擦。
无可挑剔的侧身正手左侧高抛下旋球的发球姿势。
来了!
他的重心压得很低,几乎和球桌持平,目光跟随着在空中的白色乒乓球。球跳得不高,旋转速度却很快。眼见着那颗球就要往他这边飞来,他挥动起蓄势待发的手臂,肩膀上的痛楚如绵密的针,细细麻麻地扎进他的骨髓里。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这颗有可能是决定胜负的球,在碰触到分隔两边台面的球网时,立在球网上晃荡了一会儿,又不甘不愿地跳回了周明哲那边的台面上。
发球下网。
他松了一口气。周明哲发球失误,他白捡了一分,暂时让他酸痛的伤口苟延残喘了几秒。
比分来到了十三比十三平,轮到他发球了。
他深呼吸,手里掂着球,球拍的木质柄上都是他手心蹭上的汗。他不动声色地用衣角擦了下手汗,再次握起了球拍,盯着对手的双眼目光犀利,像伺机而动的捕猎者。
现在,也到了他撒网的时候了。
谁也没想到他发了个急奔球。球速很快,冲力很强,能把战线拉得很远,但完全不旋转,几乎是热身对练才用到的基础发球。
但他很擅长打急奔球,更准确的说,他的长处在于“快攻”。而先前周明哲的各种旋转发球,他除了慢条斯理拨回来一个同样旋转的球之外,就只能挥动大臂将球“拉”回来。这十分考验技术——因为拉球打不好极容易下网,同时也考验着身上伤口的承受极限。
不得不说,他用了一个“险招”。但从周明哲慌乱的反应来看,这一步,他下对了棋。
他完全把运球的节奏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对攻时的球速快慢,球的高度和落点,包括球的冲力,都完全在他掌控之中。而他的对手只能匆匆忙忙地被动防守,任由他一次又一次地将球越打越远、越打越用力。
直到球贴在周明哲的球拍上,因力度太大而直接弹了出去时,他又拿下了一分。
十四比十三,他领先一分。
只要他从拥有发球权的周明哲手中再夺回一分,他就赢了,刚刚放下的狠话,也不会显得像是装腔作势。他不自觉地按上了肩膀的伤处。
对手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在于对下旋球的处理,而如今,他的对手对此了如指掌。
如他所料,周明哲切换了反手的姿态,再次发了个急下旋球。落点在他左侧的台面,他若是反手磋球回去,球将会飞得很高,而对方无论是扣杀、回拨还是磋回来,运球的节奏都会牢牢地被对方掌控着,他便极其被动。但若是他直接侧身正手接球,将球拨回来,又太容易下网了。
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接到球。
飞旋的乒乓球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本能地侧过了身,大臂带动小臂向后拉,将融入肌rou记忆的动作打了出来。
球成功地推了出去,但位置并不算好,弹跳的高度很危险,刚刚和球网齐平。
他心跳得很快,身体不敢松懈,只有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冲出去的球。那颗白色的乒乓球像挣扎的鱼,堪堪挂在球网上,在逃离渔网和落网中徘徊。
球网被球弹了一下、两下……
这转瞬即逝的永恒太过煎熬,他甚至已经放弃,闭上眼等待下一次交换发球。
他没等到他预料中的结果。那颗调皮的乒乓球刚刚好擦网了,落在周明哲球台处、离球网极近的地方,而周明哲伸长了上半身,也没能接下这颗极其巧合的球。
十五比十三,他打败了周明哲,获得了半决赛的胜利。
他猛地放松了下来。而等待他已久的,是一股钻心的痛意。
比赛结束后有例行的双方握手环节。但他因疼痛而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只能一脸苦大仇深,和周明哲敷衍地握了下手。对方只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狼狈地离开了赛场。
他左手按着右边的肩膀,慢慢地走向了迎他而来的队员们。
邵捷站在最后面,板着一张脸,浑身冒着“不要惹我”的冷气。
他有点不敢看对方。
粗线条的Nicky没注意到他的不适,只是大喊道:“Ryan哥,你可太厉害了!刚刚那个人脸上表情都被你打得控制不住黑脸了,太搞笑了!”说着,又要上手去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