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洞穴的地面相当干净,干净得简直不成样子,干净得让他怀疑这里平日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反复来回。
骑士干呕着,身体全然无法使出力道,他栽倒在地,嘴里吐出味苦的白沫。
身体正在融化,鼻子撞出了血,大脑在颅骨里剧烈地晃动着。
——很久以前……也不算很久。
当他还在故乡时,家附近有个小丘。
甚至称不上山,只是地面隆起的一小块,因为荒废而长满了青草。
初春时的草叶柔软,阳光下仿佛闪闪发光,他还不需要去田里帮忙时常常和玩伴一起跑去那里。
他们拿了块木板,一个人坐其他人推,顺着草地从那个小丘上向下滑去。
此后看来鲁莽且没有意义的行为在当时却显得不可思议,坐在木板上听见草叶的摩擦声、混杂着草味迎面吹来的风。
后来有一天,他们的下滑路线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石块,他一不小心摔了个人仰马翻,几乎整个人飞了出去,一头载在地上。
鼻腔和口腔里满是鲜血,他被撞得两眼一黑。
一起去的人吓了一跳,一时间甚至以为他死了,但艾路菲翻了个身,倒在地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很晕,脑袋摔得昏昏沉沉的,眼前甚至是一团昏黑,可他偏偏笑出了声。
后来他离开家,自然再没有回到过那里。
“那就是你的故乡吗?”在他面前的人说,“你来自的地方。”
他的语法有些声奇怪,声音轻飘飘地落向了地面。
艾路菲艰难抬头,伊莱玛就在他身前注视着他。
少年蹲着身子,他们的高低差因而被拉近,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显得很高。
骑士艰难地吞下一口血沫。
他因而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喉间发出苦闷的哼声。
“没关系。”伊莱玛说,就如同他一直在说的那样,“别去想那些。”
随波逐流的话很快便能忘记那些,毕竟包裹着他的东西不同凡响。
他在融化……正在融解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艾路菲险些就垂下了头,他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留下小小的血洼。
“想想别的。”少年又说道,声音轻柔,“例如……想想你的故乡。”
“——”
“你想回去……对吧?”
“……”
“只有活下来,才能做到。”
“生”是一切的前提。
“所以……接受你感受到的东西、接受我们——”
——那样就能够活下来。
就像伊莱玛一直说的那样。
艾路菲闭了闭眼,脑袋里一阵眩晕。
洛伊姆也好伊莱玛也好,虽然在以不同的方式且出于不同的目的,归根结底要他做的却是同样的事。
为什么?——这重要吗?
他该怎么办?——他已经不想再恐惧与疼痛了。
回避那些东西全然是人类的本能,足以遮盖它们的快乐因而成了巨大的诱惑。
艾路菲想沉下去,在身心俱疲后只想放任自己向下沉去,无边无际,不用再去思索。
……融化了。
他想,意识有一浑的扭曲与混乱。
方进入骑士团的一个月时间艰难无比,高强度的训练每天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们的连队大多由平民组成,在大多成员都是贵族的骑士团里,简直如同食物链底层的虾子。
甚至小鱼都能吃虾子,艾路菲回到宿舍里时,往往疲惫得只想让自己彻底昏迷过去。
被塞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来自四面八方的刁难,而他们能做的唯有去祈祷。
梵罗丽娜的教会掌控着一半的骑士团和王国大部分民众的心,牧师虽然不能实际做什么,却足以让他们缓解情绪。
艾路菲在那里遇到过连队的副队长,那时的他安静地坐在神殿里,他没有在祈祷,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在做。
那副姿态让年轻的骑士只想离开,却被对方先一步看到,他看见艾路菲疲惫不堪的姿态,忽地笑了。
“这就撑不住了吗?”他问,脸上的笑容莫名地令艾路菲印象深刻,“准备放弃了吗?”
艾路菲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副队长起身越过他,年轻的骑士瞥见他的脸侧,那面容上的神情让他毕生难忘。
年轻的骑士闭上了嘴。
他的手臂忽地颤抖起来,口鼻处的鲜血不断地滴落在石板上。
“——不。”
声音微弱却清晰。
伊莱玛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
骑士攒紧了手指,眼底冒着闪烁的暗星。
“如果……如果我接受了这种事——”
那么,他就回不去了。
记忆中的草地、山丘、河流、见习骑士的训练地、梵罗丽娜的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