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的房间里唯一的装饰就是书架顶上的几副油画。那副韦德总警司的肖像,此时就像是正瞪着眼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年轻人——这令维多利亚感到不寒而栗。胡桃木家具的深棕色让空间看上去很压抑,尤其是在昏暗的灯下,似乎只有煤气灯光晕所及的地方能够落脚,剩下的跟石壁一样冰冷的黑暗仿佛是异空间的入口,又像是魔兽吃人的血盆大口。二人相对而坐,像是某种谈判或是对峙而非轻松的洽谈,这样的气氛促使维多利亚窘迫地捏着手,挤着僵硬的笑容——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先说吧,维琪。” 威廉始终不渝的女士优先的礼仪原则在此时帮他解了围——他也在烦恼该从哪里讲起。
“你明天下午有空吗?六点之后。”维多利亚问。
“嗯,有空,怎么了吗?”
“能否陪我出席一场葬礼?”
威廉不解,“葬礼?谁的葬礼?如果我没有受到邀请的话,恐怕是不礼貌的。”
维多利亚尴尬地提提嘴角,准备和盘托出,“是这样的……这是里弗福特夫人的葬礼,伯爵想请你去解剖她的遗体,把夫人吞下去的东西拿出来……解剖对凶杀案来说相当重要不是吗,兴许我们也能获得更多线索和证据。” 她说完又想起最能抹去威廉的担忧的一句,便急促地提到:“噢,还有,萨默克里克神使会在场,一切都符合《神法条例》。”
威廉唇间发出极其细微的“嘶”的一声,然后站了起来,从身后的书柜里取出一个深色的木质文件夹,放在书桌上,没有翻开。“我可以去解剖遗体,但我有个条件,我希望你能不再追查这个案子,并且……明天不要去参加葬礼,让我一个人去。” 他的手始终按在那份文件夹上,维多利亚对这个动作的解读是:他的理由就在这份文件夹里。于是她没有出声,只是认真地注视着威廉的眼睛,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威廉重新坐下,与维多利亚平视,并诚挚地说道,“维琪,我不认为现在可以排除伯爵的嫌疑,他是个危险人物。因为伯爵一家前几起和水妖案都有关系。”
“什么意思?”
“来看这个。” 威廉又站起身,从抽屉里小心地抽出一张铅笔画,画中央是一个罗经盘——任何航海地图上能见到的那种罗经盘。表盘周围标着几串数字。
维多利亚提来窗边的那盏煤气灯,走到威廉身边,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伯爵夫人身上的纹身,拍照是对女性遗体的不敬重,所以我都画下来了,并且标注了位置。我见过很多她族人的尸体,大多纹身都是民族图腾、风景还有一些文字。”
“因为他们用这种方式来记录生活和经历,他们的皮肤就是他们的记事本,或者说回忆录。” 维多利亚想起书上看到的关于猎鹰族的内容,与现实对上号。
“对,就是这样。所以像她这样把罗经盘纹在胸口中央位置的,很不寻常。游牧民族不航海,这显然是我们的导航方式,另外,还有些部位纹着我们语言的字母——我认为她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维琪,这些,可能就是伯爵夫人的‘遗书’。”
“这真是绝妙的线索!利亚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个惊喜发现让维多利亚想要原地蹦起来。
“我还没有破译它的全部意思——如果她想提醒我们凶手就在山庄里呢?”
维多利亚对这个善意的警告充耳不闻,她追问道,“但是这怎么证明水妖案和伯爵一家有关?”
威廉接着解析:“如果把前几个数字看成经纬度——就是一个坐标。后六个数字分别是年份后两位,月份及日期……” 他终于翻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是从不同报纸上剪下来的关于水妖案的报道。“这个,是磨坊主妻儿落水失踪的日期和地点。” 他翻开一张报道,一手指着画上的数字,一手指着报纸上的标题,然后一个案件接一个的翻下去。“这个,夏洛特·里弗福特落水失踪的时间和地点,还有,这是松林堡之前的仆人殉情事件……最后这个,是伯爵父亲布莱克威尔先生去世的地点和时间。” 威廉说。但他很遗憾地发现父亲的死亡时间和地点没有被记录在伯爵夫人身上——尽管如此他依然认定这一切都有关联。
维多利亚那双祖母绿色绿的眼睛熠熠发亮,橙黄的灯光在她眼球表面镀了层金。“原来你一直在调查水妖案。” 她说出口后又觉得有些多余。威廉的父亲是受害者之一,他又在警署工作——动机充分还有触手可得的线索,他当然会这么做。“所以你这几天魂不守舍,沉默寡言,废寝忘食地呆在房间里,就是在研究这个?” 维多利亚语调里都唱着兴奋,不止是为新线索兴奋,还因为知道威廉做过什么事——这让维多利亚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像是他们共同经历了这些使用一样。
“嗯……所以伯爵可能很危险,他的父母妻子表姐都出了事,作为这样一个幸存者,他不可疑吗?还有他的舅舅,那位高级神使也是……我的意思是,别去了,维琪,这太冒险。”
维多利亚脸上那种小孩在得到冬节礼物时会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