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武装叛乱,蓄意伤害‘神眼’,故意杀人未遂,这样的罪名至少会被判流放吧?” 维多利亚说,语气有些生硬。伯爵夫人的“犯罪史”让她的正义感无法保持安静——对于涉世未深的青年来说,世界总是非黑即白的。
小沃尔特听懂了她话里的话,但他并不在意。伯爵冷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我作了伪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开车的卡洛斯表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无声地抗议:我不喜欢这个说法。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保持缄默。这辆车继续在崎岖的盘山路上前行,维多利亚需要不断吞咽口水来舒缓被“堵住”的耳朵里的不适,这意味着她们已经深入平均海拔七百公尺以上的双岐蛇山区——离目的地不远了。
伯爵接着说了下去,“我在军事法庭上说我身上两处伤都是被乱箭所伤,目击者也只看见她握着弓,无法证明我负伤与她有直接关系;加上她不是叛乱的组织策划者,罗宾最后只被判去教化营服三年劳役。”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维多利亚说。
“原因很复杂……如果说出实情,在当年那个情境下,足以让她被枪决——但她罪不至死。” 伯爵冷淡地回答道。
这个说法让维多利亚一时语塞。她思索了一阵,认为没有必要继续讨论与案情无关的事,毕竟审判和定罪都是法官的职责不是警察或是侦探的,于是延续了先前的话题:“所以,夫人后来是被送进了西北丘陵教化营的戒备区了,对吗?” 情节较轻的传教区罪犯不会被关进监狱,也不会被喊作“囚犯”——而是“学员”。教化营的存在,用海国立法部门的说法,是海国对传教区罪犯的宽容,神明与国王仁爱的体现。教化营分戒备区和非戒备区,都坐落在丘陵如海波起伏的深山老林里。戒备区的学员要在治安警察的看管下去做一些没什么人乐意做的工作:用身体通烟囱,清洁腥臭的屠宰场,到皮革工厂漂白动物皮毛,戴着防毒面罩修理蓄电池,高空作业……虽然艰苦,但是比起蹲在铁栏杆后面要自由——至少能见到高墙以外的天;而非戒备区是异教徒接受洗礼和再教育地方——就像是一所学校。他们会在营地里上一段时间的融入课程,学习语言文化、海神教义,海国历史和基本法律法规等等等等;经过考核之后,当地政府会给他们分配工作;如果选择放弃原来的信仰,入海神教,那么他们还可以获得海国国籍,成为真正的自由公民。非戒备区相对戒备区更自由,但是离开营地必须登记,并在规定时间内归营。
小沃尔特点点头,回复道,“是的。第二年的时候,她因为表现良好而被转去了非戒备区。海国尊重学员的隐私,只要自己和身边的熟人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一个人曾经在戒备区待过。所以当时大部分人都以为,她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刚到海国的难民。”
“那么夫人抵达海国的时间,比我们所了解的要早一年——这不为人知的一年里发生过什么?我是说,她有没有跟什么人有过节?有没有仇家?” 维多利亚问道。她注意到卡洛斯的呼吸声在这个时候变重了些,像是很难察觉的、极轻地抽了口气。
“据我所知,就一个。但我能肯定他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能把这位先生的名字给我吗?”
“不是他,他太珍爱罗宾,不会是凶手——完全没有讨论的必要。” 伯爵说,他语气里有种不容抗命的威严。
“那么你和萨默克里克先生是什么关系?”维多利亚于是抛出一个看起来完全不相关的问题。“我是说,实质上。”她补充道,毕竟谁都知道他们在法律上是甥舅关系。
“在圣主眼里他是我舅舅——这不用我多说了。卡洛斯也是我男校的同学,一起服役的战友,还有朋友。” 伯爵流畅地答道。
“我想一定是很亲密的朋友吧?毕竟你会让他呼唤你的小名。” 维多利亚接着说,有时候不得不说一些激将被询问者的话,步步逼进雷池才能挖掘到被包围在深处的真相——也是为什么被警察问话这件事如此遭人唾弃的一个原因。这时她旁边的威廉发出一声轻微的干咳声,摆动着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但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你想……” 卡洛斯想反问维多利亚你想表达什么,但是能说完整之前就被身边的人强硬地打断,小沃尔特冷漠地解释道:“不算小名。我父亲也叫‘沃尔特’,喊‘小沃尔特’太繁琐,‘沃利’只是一个用来将我和他区分开来的、更方便的喊法,没什么亲近不亲近的。不止是卡洛斯,家里的老家仆都可以这么喊——‘沃利少爷‘,他们都这样称呼我。”
“原来是这样。”维多利亚说。要是还在封建时代,各郡分裂,自成独立王国的时期,这位贵族先生恐怕就是“黑松国国王,沃尔特二世”了吧。维多利亚腹诽。她敏锐地察觉到车里的气氛变了——所有人都变得安静,似乎有冷风从紧闭的窗外探了进来,但冷空气的真正来源只是板着脸的神使。若他先前的沉默只是无言以对,这时候的沉默就是在赌气——我不赞成你说的话,但是随你怎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