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了一声,谷云起自然没有反应,眼皮从被他以手掌合上便再不曾翕动,那眼中的泪水干了,也没有再流。南宫北翊不知道他到底在昏睡中经受着什么梦境,但总算真正“正常”起来,转身穿出草屋,去将那大夫捉了进来,要他将谷云起救醒。
他无计可施,在这种焦躁之下,也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办法,硬着嗓音又道:“云起素性倔强,当不会一味逃避。你给我好好医治,若是不醒,那是你医术太差,误人性命!”
南宫北翊这才猛地跳起,想去抱着他温暖他,手触到他冰凉的皮肉,却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终于也意识到谷云起此时根本不堪承受任何过大的动作,连拿起一件衣裳要盖住他的躯体,亦担心那会压得他无法呼吸。
只是尽管如此,谷云起依然没有要醒的迹象。那身体状况到底有没有好转,那大夫也完全无法确定。他用药已是内外兼施,煎药服送,药汤蒸沐,银针炙药,再加上南宫北翊的内力相佐,原也应该将谷云起病情减轻一些。然而谷云起却不知怎么回事,头一天似乎好了一些,第二日却又恢复原样,仿佛他们便在白费功夫一般。
而谷云起到底有没有在呼吸,他有一瞬间竟怯懦得害怕伸手出去试一试。
那大夫一怔,忍不住道:“你也太不讲理……”
南宫北翊又是一阵烦闷,谷云起受此重创,那身体的伤或者还在其次,心里却绝对不可能毫无芥蒂。他原想等他醒来,再来想办法挽回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却绝不曾想原来竟是先要医了那颗心,才能令他醒来。
如此之深,想要得到他的信任,已无疑是痴人说梦。
“他若是不想醒,那便再也醒不过来的。”
那大夫这可撞着天大的冤屈,有心要再理论几句,那南宫北翊却又是杀意毕露,眼露凶光,着实不能招惹。他只好回头看着依然僵卧在床上的谷云起,再叹一口气,这一口气却是为着自己而叹,喃喃道:“罢罢罢,就当是我前生欠了你们的,治不好病便饶上一条命,下辈子却万不要再做这行当了。”
那大夫活生生地看了一场炼狱修罗般的图景,对于谷云起的遭遇早已经不忍得很,是以虽然被南宫北翊几次三番无礼地对待,被解开穴道之后还是急忙地上前诊治。只是他先前就已断定谷云起命不久矣,这回再看,那自然是除却更糟,再没别的可能,所以一边按脉察伤,一边禁不住地轻轻摇头,最后长叹一声,道:“生不如死,倒还是死了的好!”
“他在这谷中一直生活了这许多年,何曾有过要去的迹象?偏是你行医施术便缩减了命数,岂不荒谬!”
只是世间事态本来如此,并不是一切的努力便都会收到成效。何况南宫北翊到七八天时便已明白,他们这些天到底并没有真的做白工,若是放着不管,谷云起的情况将是一天比一天糟。而这样竭力挽救,却至少是将他始终维持在开初的状态。
南宫北翊勃然大怒,劈手抓住他领子喝道:“你是大夫,却怎么这样说话!”
“云起。”
那之后忙乱数日,听那大夫的办法,要从身心两面都让谷云起觉着舒适,南宫北翊一面叫田庄的人零零碎碎地带了许多物什进来,将房屋翻修,床铺重整,甚至地面亦铺得平整,又不惜人力物力买回了许多时鲜的花草种上,一面将那大夫需要的药石辅助一力承担下来,竟是亲自为谷云起洗浴按摩,渡入真气为他消减肺腑中郁积的伤病。
那大夫给他折腾得竟也是有些习惯了,一个身子几乎被他提起来,却兀自不当回事,只道:“我说大夫该说的话时,你却不听,说来何用?”
南宫北翊恨极,将他重重推搡开,看了看谷云起,又望向他,沉声道:“他几时醒转?”
那大夫彻底是目瞪口呆,道:“我若不调理,他就是三个月也难活!”
南宫北翊冷笑道:“他与我在一起,就是再活上四五十年也不是难事。你这庸医再胡说八道,还不好好诊治,我这就送你去阎王那边替他再夺些命数回来!”
他实在太过自私,除了自己之外很少考虑别人的境况感受。等到他忽然醒觉,谷云起时日无多,再受此打击,连命也未必保得下来,还能去哪里再挽他的心时,那谷云起浑身肌肤已经满浸着凉意,竟大有一睡不复醒的趋势。
他好像忘记了谷云起现在还是人事不知,杵在床边良久,却只顾着理清自己那些纷乱的思绪,任由谷云起便那样直挺挺冷冰冰地躺在床上;也没记起给他清洗身躯,也没想到给他穿上衣衫,更没考虑到该让那大夫进来再为他号一号脉。
南宫北翊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心。那大夫虽说语气悲观,忙活起来却也是不遗余力,只是厌见先前对谷云起做了那事的两名仆人,头一件便要南宫北翊速速将他二人调远遣走,永远莫要在谷云起面前露面。南宫北翊虽不知谷云起在昏迷中是否感受得到那两名仆人还在近旁,但他本来也因那事对那两名仆人心生怨憎,便没有违拗大夫的意思,果然即刻便令那两名仆人走了。
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谷云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