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高大矫健。
阿松做出一副受惊的表情,慌忙下拜,“陛下……”
皇帝握住阿松的手腕,把她拉到面前,欣赏着她泛着芙蓉色泽的脸庞,皇帝笑道:“听说元脩在秦淮河上见到你,有花风漾漾,明月濯波,元脩还当你是花妖变的。”
阿松迅疾的心跳平复下来。这是她初次得以近在咫尺地打量桓尹——她觉得,他生得不讨厌,甚而有点让她想起薛纨——她嘴边便露出一抹笃定的、自矜的微笑,将皇帝轻轻推开,阿松抚着领口,往外不经意地一瞥,“外头朗朗乾坤的,陛下也眼花了?”
皇帝放开阿松的手,坐回案边,捧了盏冷茶在手上,含笑的目光在阿松身上流连,“没眼花。我看得清楚,你不是花妖,是人。”他坐得端正,眼神却轻佻了,“是活色生香的美人。”
阿松幽幽地说:“樊将军说,陛下亲口下令,要抓妾来建康请罪,妾请过罪了,能放妾回建康了吗?”
皇帝一把将阿松拽到腿上,笑道:“不能。”
阿松拦住他的手,“这是太后的地方。”
“外面有人盯着,没人敢闯进来。”皇帝被她半真半假地推拒着,愈发心痒难耐,他在她颈侧深深一嗅,“这里不行?去我那里?”
“妾是寿阳公的夫人。”
皇帝冷哼一声,“我说他是寿阳公,他就是寿阳公,我说他是阶下囚,他就是阶下囚,”轻轻捏了一记阿松的下颌,他戏谑道:“怎么,你要替他守贞?”
阿松脸一别,拂开皇帝的手,裙裾微荡,她旋身自皇帝膝头退到一边,笑yinyin道:“都说妾是个不祥的人,妾可不敢害得陛下被朝臣攻讦。”对皇帝施了一礼,便翩然往外去了。
皇帝有些恼怒地看着她的倩影,不禁喝了几口冷茶,却更口干舌燥了。坐了半晌,他嗤笑道:“吊我胃口?”摇摇头,也踩着梅瓣离开了御苑。
第43章 、双飞西园草(三)
阿松回到席上。绛纱裙微见凌乱, 鬓发蓬松,脸上还有点若隐若现的红晕。各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着, 猜测着——阿松若无其事,眸光一转, 见宝座上的皇后正静静地看着她。
皇后的眼神里,有种高傲的漠然。和阿松视线相触,她移开了目光, 脸上还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 放在膝头的一双手紧紧地交握着。
她一定以为她和皇帝有了苟且, 对她恨之入骨——阿松心想,这又怎么样?你是皇后,他却是皇帝。阿松并不忌惮于皇后的敌意,还对她露出一个恭谨的、柔顺的笑容。
愗华就没有阿松这样自得其乐了,多舛的命运已经磨去了她天生作为公主的骄傲,置身于北朝女人中,她局促不安地往阿松身边靠了靠, “阿松, ”她轻轻地叫她, 自从王氏自戕后, 愗华不自觉间对阿松依恋起来, “你刚才去哪了?”
愗华为了和樊家的婚事,多日愁容不展了。阿松怜悯地看着她,像看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殿下, 男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呀。”
愗华轻轻蹙起眉头,“他可是樊登的儿子呀……”
“樊登的儿子也是人,”阿松想到刚才皇帝那副急色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她借着喝酒,用袖子遮住了脸,在愗华耳畔低语:“你只要顺从他,讨好他……但千万别急着把自己一颗心都给他。”
她这直白的话语,让愗华羞红了一张脸,“别说了。”她嗔道。
阿松没有说完,她撇嘴,又道:“你轻易把自己给了他,他就不会把你当一回事啦,可你还什么都没到手,到时候你就后悔去吧。”
“我不要听。”愗华忙不迭捂住了耳朵。
在阿松和愗华窃窃私语的时候,宝座上的太后从ru母手里接过一名穿大红袄的孩子,那孩子不到两岁,嗓门又大,胳膊腿儿都结实得很,命妇们瞧着热闹,连皇后也拿了只桃子,柔声细语地逗弄着他。
太后乐呵呵地教他说话,“阿奴,叫祖母,”将皇后一指,“这是母亲,叫阿娘……”
那孩子大概是梦中被叫醒的,急躁得一张脸都红了,脑袋转来转去,嘴里呜哇哇哇的。
阿松看向那个孩子,面色微微地变了。他嘴里是含糊不清的柔然话。阿松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有位年轻的妃嫔冲上殿来,她穿的对襟袄裙,发髻高耸,直到她一把从太后手里夺过孩子,怒气冲冲地用柔然话嚷了句“别碰他”,阿松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是三年前改许洛阳的赤弟连。
太后被赤弟连当众冒犯,脸上挂不住。皇后放下桃子,语气有些重了,“闾夫人。”
闾夫人抱着孩子,潦草地施了礼,声调还有些生硬,“太后、皇后殿下。”
她是柔然公主,虽然不得皇帝欢心,但也颇受礼敬,在宫里我行我素,皇后不好责备她,表情缓和了些,“太后有一阵子没看见阿奴了,想逗一逗他,你也别急着走,去席上坐坐吧。”
闾夫人摇摇头,示意自己听不懂,嘟囔了句柔然话,便抱着孩子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