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司清。是静雅,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说二爷担心着呢。
到家时已是深夜,曹家三层高的独栋洋房早已不亮灯,像没有在等谁。
没有人等曹勇归家。
他照旧行云流水开了门锁,兜里的江诗丹顿沉甸甸的,就像他现在的脑子里,繁杂事情的重量。
玄关处的灯亮着,可能是谁忘关的吧。他外出归家与否,nainai走后,家里也没谁在意,没人替他留灯。
不料沙发上传来动静,定睛一看,五十有余却依旧风韵犹存的母亲望着他,眼里的光如幽幽鬼火,有些诡异。
官贤。
她漫不经心刺一句,“多大人了,尽做些糟心事。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就算了,怎么,还要把自己命也搭进去?我看你早晚废了。”
曹勇打小受她无端指摘和谩骂,已经习惯了。可深夜批判,这倒稀奇。不怒反笑,接口:“官美人牺牲美容觉的时间,就为了损我两句,不值当啊。”
官贤嫌恶地瞟他一眼,“那你趁早死在外面,还回来干嘛?”
时隔已久,虽然这些令人伤心的话听了无数次,似乎麻木了,再听还是心头一痛。别人的母亲慈祥和蔼,为什么偏偏自己就摊上个尖酸刻薄的呢?
命运捉弄他,可能上辈子造了万恶不赦的罪吧。
“迟早的事。”说完,懒得再看她,闷声换了鞋,往二楼走去。
官贤气得跳脚,曹勇自小不服管教,顶撞她亦或跟她作对,感受都比他这副冷淡模样好。任性惯了,女人一口气实在咽不下,气急了口无遮拦,赶他出门。
“给我滚出去,再也别回来了!”
曹勇自当听不见,回了房间门一锁,外面再有动静也听不见。后续也没什么动静了。
想到这形同冤家的母子关系,彼此戾气逼人,内心翻江倒海。他恨她不管不问,她怨他出生。她做的事近乎残忍,他记得清清楚楚,从有记忆开始讲起,估计得不眠不休聊个三天两夜也不足为奇。
他从来感受不到母亲的温暖。冰冷和责怨,是这对母子相处时最鲜明的主题。那种蚀骨撕心般的阵痛引得他自嘲发笑,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
“真是母子吗?”他问,声音轻而又轻,像飘忽在空中的棉絮。
这样的日子早该结束了,他这么想着,开始悔不当初。
如果,当初把那点歉疚和愧对她生养的恩情压在心底,继续留在地下城,继续腥风血雨,内心可能比现在舒坦好受得多。
大不了滚远点,此后谁也别再碍谁的眼。
次日睡到日晒三竿才醒,具体来说应该是HR电话通知入职细项闹醒的。让他抓紧时间做入职体检。
醒来听见楼下官贤跟旁人说话的平和语气,甚是难受,收了行李准备出去住,实在不想再听官贤咄咄逼人。
下楼的时候阿姨正在收拾碗筷,问曹勇要吃点什么,她现做。曹勇摆摆手,说不必了。喝了杯果汁,领着行李走了。
走之前阿姨跟他提到官贤一夜没睡好,气色差。他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表明知道了。阿姨不再多话。
她好像变了。现在发脾气倒不像以前那样火爆了。记得十岁那年,他跟二哥为了抢遥控车打起来,这件事不知怎的激怒了官贤。她气得砸掉一整套骨瓷碟,又把曹勇打了一顿。
她只打他,边打边哭。要不是nainai制止,她不知要发疯到几时。她就这么恨自己这个儿子吗?就因为自己不争气、没出息吗?
十三岁那年,还没开始长身体的曹勇被一群小混混摁在巷子里揍,让他交保护费。许是二爷跟曹勇生来有缘,此景被撞见,二爷将那堆小混混修理了一番,把曹勇带回了家。
那是曹勇第一次夜不归宿。回到家官贤也没太多惊诧讶异,几乎发觉他没回来,自然而然的,没什么异样。
那是感到不被爱的曹勇决心离家远走的导火索,他在那之后投奔了二爷。在门廊处求二爷收留自己,抱头痛哭为什么不受疼爱。
二爷没说话,只将有力的大掌轻轻搭在稚嫩的肩膀上,等他哭好,腾了地儿给这毛头小子住下。
这房子有些偏僻,明明只来过一次,竟然还是被曹勇Jing准无误找到了。朝这里走来的每一步,曹勇脑子里只想着一个词,宿命。
现在他再次离家,跟年少时走同样的路,全都只因为被母亲冷落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