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烈阳醒很早,温烫的光不动声色,尽扰人清梦。
苏烟眼皮还未睁开,习惯性探手摸身畔的凉席,竹条细长冰硬,掌心覆于上轻轻摩擦,凹凸有致的波浪触感像冷冻的湖纹,沉默又密麻。
他又走了。
同床共眠了两月,苏烟从未在睁眼时看见张之维的脸,他总是在她酣睡时入寝,天微白便悄悄离去。
相比从前的热诚,他变了许多。
苏烟鼻子酸涩,莹白的小脸蓄满寞色,想起爱人惯常的叮嘱,她乖乖地起身洗漱,随意披件粉色丝质长袍。
走出房间时却被人拦截。
苏烟望着来人,愣住:荣山?
她几乎认得张之维的所有弟子。
师娘,早上好。荣山挥挥手,傻笑着跟她打招呼。
他左手捧着木托盘,里头盛了咖啡和三明治,青年神情略有些拘谨,声音拔得老高,您应该饿了吧,早餐在这呢。
浓黑的咖啡仍飘着热雾,很香。
麻烦你了。
空腹了一晚的苏烟也没跟他客气,就着屋外的石桌慢条斯理地用餐。荣山在她身边候着,悄咪咪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年轻女人黑发雪肤,举止优雅稳缓,嫩粉的衣色似桃花绽放,艳丽迷眼却不刺目。
荣山心想,小师娘以前必定是大家闺秀。
每次天师府的弟子来侍候,她仿佛非常习惯,虽然也会道谢,但清淡的神色总带着理所应当的矜贵。
那是从小被宠着护着才养出来的姿态。
高岭之花般的小师娘,恐怕只对师父软乎,那爱娇依依的黏糊劲,啧,真是
苏烟突地咦了一声。
荣山生怕她噎着,忙问:怎么了师娘?
没有回他话,苏烟放下咖啡杯,微阖眼帘,侧头静听的专注样似正在攫取着风中密语。荣山以为她不舒服,刚向前跨一步便觉浑身僵硬难行。
有人偷袭?!
他心下大惊,慌忙眼扫四方,却连体内的炁都无法运行,四肢骨节连接处被无形锋利的厉风箍死。
周遭只有他们两人,荣山哆嗦着唇,惊惶地盯向眼前这看似无害的女人:师娘
她也是异人。
荣山猛然惊醒,老天师的爱侣不可能是弱女子。
缠绕于他躯干的炁无色却强大,还浓烈混和着老天师霸道的炁炎,若是她想,恐怕勾勾手指就能拧下他的天灵盖。
苏烟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她的脑海里呈现出一个三维虚幻空间,漫天白茫茫,血管般粗细不等的灵脉盘根错节,视野覆盖整个龙虎山,植物化为薄弱透明的气体,而山上来往的异人则成了一道道或浅或浓的各色炁炎。
太多人了。
男女老少的心跳和笑声近若耳边,闹得苏烟不适地蹙眉。
荣山只见那抹润泽的红唇一张一合,持续念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陆瑾居然舍得把通天箓带过来,咦,还有拘灵遣将和风后奇门?周圣还没死吗?
不知她还看到了什么,脸色忽白,起身问他:今日天师府要举行罗天大醮?
荣山深吸口凉气,连忙摇头三重否认:不,没有,绝对不是。
骗人。
张之维竟然连这种大事都不告诉她。
苏烟眼眶漫上洇红,娇躯微颤不稳。
这些天她一点点恢复以往的记忆,但并不完整,性情变得十分依赖张之维,就算当下觉着委屈也不愿与除他之外的男人述衷。
女人抿了抿唇,右手往虚空一攥,掌心握着炁。
不需要带路,她便能循着那股熟悉强大的炁炎找到她的爱人。
眼睁睁看那身影渐行渐远,荣山都快急死了,哇哇鬼叫:别走!师娘您别走!今儿个山上人太多了,师父怕您碰见坏人受伤才让我们闭口!
师娘求您回来吧!
呜呜至少解开我身上那东西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