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皇商祖上封了个舍人,官场上便如此称呼他们。
李太太再泼也不敢泼到裴中书跟前,忙也走过来,心里战战兢兢,给裴容廷福了一福道:是奴莽撞,并不知是中书大人大人的人当着众人在这里,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奴给大人赔个不是,还望大人海量宽宥
裴容廷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打断道:夫人又不曾打了我,给我赔哪门子不是。
李太太愣了一愣,登时咬紧了牙。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叫她给这小蹄子赔罪。
这中书便是内阁阁臣,又不是皇爷,他的奴才还不也是奴才!叫一个正经太太给奴才赔不是,搁在面子薄的人身上上,都能一头碰死。
然而瞧这裴容廷的脸色,怕是死也不能叫她好死。
李太太本就是阔大的脸,紫赯脸色,这一下子气得七窍生烟,更显得两腮紫胀。
那李皇商也躲在后头,知道他太太的牛性,怕她不肯,更得罪了中书,忙偷偷溜上来给她杀鸡抹脖使眼色。
李太太终于忍气福了福身,我给姑娘也赔个不是,方才是我鲁莽,叫、叫姑娘受委屈了。银瓶本还想侧着身子也略蹲蹲腿儿,还她一个,裴容廷却搂紧了她的腰,不许她动弹,迫使她生受了那个礼。
大庭广众的,银瓶还有点不自在,却听裴容廷又低声问她:方才都是谁挨过你?
银瓶愣了一愣,不解其意,动了动嘴皮子,也说不出一二三,半日方道:似乎有个姓张的嬷
裴容廷恍若未闻,撩着薄薄的眼睑,瞥向了李皇商,微笑道:既然我们姑娘记不得了,那我便向舍人讨二十板子,所有跟着夫人的人人有份,不知舍人舍不舍得。
从来打狗看主人,尤其是在外头,打下人几乎就等同于打主子的脸。
李太太在家横行霸道惯了,何尝有过这般五脏气冲天,还敢怒不敢言的时候。李舍人被裴容廷笑得瘆得慌,又见他老婆红头胀脸,赶忙唯唯诺诺附和道:不敢不敢,就照中书说的办,下官这就去料理。
趁着这机会赶紧拉着他太太溜了,那下人们被丢在这里,自是哭喊成一片,纷纷跪下讨饶。这时白司马与县令才上来收拾残局,厉声呵停了他们,又忙给裴容廷作揖打恭。裴容廷冷哼了一声道:李夫人做下的事,不与二位相干。若是为了您几位在尺头采买上的勾当,我不是查账的官,也犯不着管。
江南自古富庶地,每年皇宫里的吃穿用度,多半是南方的进贡。这里头的采买是肥差,官商勾结钻些空子更是常见,李皇商与白司马、县令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几乎到了半公开的程度,除了为抄家贬官找借口,上头并不会轻易追究。
裴容廷提起这茬儿来,显然是气急了威胁他们。
在场的两位官爷听了,自是汗如雨下,瑟瑟不敢出声。
全没有人理会倒在地上的桂娘。
还是银瓶小声提了一句,裴容廷望了一眼,也没过问。转而叫丫头煎姜汤煎药、烧水并预备红花油,揽了银瓶便往回走。
白司马心里有气,裴容廷跟前不敢表露,等他一转身,立即加倍撒在桂娘身上,上去又是两脚。桂娘本已缓上来半口气,被他一踢,又踢没了一半。
她已是没了反抗的意气,木着脸,抚着心口伏在地上。
白司马看桂娘人废了一半儿,眼瞧着是唱不了戏了,愈发骂道:小蹄子,扫把星,都是你生事!
然而她生了什么事呢,白司马也说不出一件。
把她逼上床的是男人,jian了她的是男人,打她的是男人的老婆,倒是有一个姑娘为她白挨了一顿打,却是那个她使计要毁掉的徐娘。
徐娘她到底还是记得她们从前的情谊罢。
桂娘喘着气,把眼睛闭了一闭。
罢了,徐娘最终认下了她,这辈子唯一绮丽的回忆给了她回响,她还有什么别的可以牵挂?她强撑起了半个身子,看向面前的一堵粉墙,咬了咬牙。
那厢银瓶一步三回头,没走两步便顿住了。
裴容廷蹙眉道:你不舒服么,是哪里疼得厉害?
银瓶低下头,碎发被夜风吹得轻轻拂着颈项。她把头摇了一摇,咬唇道:大人。
大人不去救救桂娘么。
裴容廷顿了一顿,淡淡道:她又不与我相干。
他也看出桂娘活不长了。宦海风波险恶,他早已练成铁心石的肠子,并不把个小戏子的命看在眼里。况且于他而言,桂娘的那一张嘴,闭上了远比张着安全。
银瓶皱了皱眉,抬头看了裴容廷一眼,未干的眼中竟带着点幽怨:可、可她到底与大人有过枕席枕席之欢,如今她落回白司马手里,说不得就是个死。大人若念着旧情,要不就也讨了她回来罢。她说得诚恳,心里却也发酸, 讨了来,奴做妹子,与她一道伺候大人
什么枕席之欢,什么旧情,裴容廷只当她吓傻了,把手去摸她的额头,低呵道:你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