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攒下的苦闷随枝头融化的雪,一并卸下了。
春景在一夜间,就降至白凤山了。
冬天的第一场雪最先下在白凤山,春日里第一株花苞骨朵也最先盛开在白凤山的古像寺里。
日暮晨钟,深厚的撞钟声回响在山寺中,出巢的鸟儿展翅,盘旋于耸入云端的树梢。
光着膀子的圆舒身上捆着粗绳,日复一日地撞着钟。
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在这个初春小产了,身体虚弱到连床都下不了,这是平晋二年的春,后宫史官记下了这一事。
薛品玉得到这一消息后,把看完的信丢进了身前的火盆里,火舌一口吞下了写有‘……嘉德公主亲启’字样的信封与写有几排楷体小字的信笺。
薛品玉看着火盆里残留的灰烬,问道:“贵卿姐姐怎么小产了?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还是伤着了哪儿?”
“回禀公主,据奴婢所知,皇后娘娘的衣食住行都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一手打理,这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加之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的关系,太后娘娘把皇后娘娘看得紧,在吃食和出行方面,太后娘娘把皇后娘娘照顾得无微不至。”
“那贵卿姐姐怎么就小产了?”薛品玉剥起了橘子吃,说道,“皇帝哥哥一定很伤心。”
薛鸣一遇到不如意的事就来找薛品玉倾诉,按照往常在宫里的日子,现在薛鸣都来翠鸣殿,与薛品玉饮酒了,可现在薛品玉居于寺中,相隔数百里,哪怕想宽慰薛鸣几句,她都无法做到。
环珠不知道这话当讲不当讲,踟蹰后,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钟銮宫的小叮儿与奴婢同年入宫,奴婢与小叮儿情同姐妹,皇后娘娘小产后,奴婢为了公主,特地向小叮儿打听了皇后娘娘为何原因流产,小叮儿予奴婢的书信中写道,太后要求陛下在皇后未平安诞下龙种前,一个月只能临幸三次后宫的妃嫔,双数日要陛下到钟銮宫看望皇后,陪皇后用餐,为表孝心,陛下照太后娘娘的话照做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琴瑟和鸣,在皇后娘娘小产前几天,陛下都夜宿在钟銮宫里,直到皇后娘娘小产……”
薛品玉只把‘陛下与皇后娘娘琴瑟和鸣’这句话听进去了。
她在这偏冷孤僻的小庙里受苦,薛鸣在和徐贵卿恩恩爱爱。
“唉。”薛品玉叹气,手托下巴,觉得嘴里的橘子都不香甜了,“环珠,本宫是不是要一辈子困在这座小庙里了,皇帝哥哥是不是都忘记了本宫。”
环珠不确定薛品玉是否听明白了徐贵卿小产的真正原因。
她说起了宽慰过薛品玉数次的话。
“请公主不必忧心,陛下一定会接公主回宫。”
“叫本宫如何不忧心?下月就是本宫的生辰日了,往年这个时候,皇帝哥哥都往本宫这里送了半屋子的奇珍异宝,今年什么动静都没有,一封书信都不曾寄给本宫,皇帝哥哥一定是不想要本宫了。”
薛品玉说着,躺在了睡榻的锦绣靠垫上,神情哀伤,发间还插着出宫时薛鸣送她的那支凤凰簪,垂下的流苏上吊着颗颗小玉珠,夺目闪着光。
“公主,皇后娘娘小产,想来皇上也是忧思痛苦,皇后娘娘小产的悲事撞上了公主生辰的喜事,皇上可能不愿化悲为喜,还望公主珍重身体,切勿思虑过重,等皇上缓过这一阵,皇上写给公主的书信自是来了,不等公主张口说想要什么,皇上就会为公主送来公主想要的了。”
“本宫想要回宫,想要见皇帝哥哥。”薛品玉脱口而道,“本宫下月就十四岁了,本宫不想困在这破庙里过十五岁、十六岁、甚至十七岁的生辰,本宫就想快些回宫,和皇帝哥哥一起庆贺生辰。”
薛品玉从靠垫上坐了起来,她等不及想回宫了。
“环珠,备笔墨纸砚,本宫要写信给皇帝哥哥,让皇帝哥哥接本宫回宫。”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笔墨纸砚。”环珠无法阻挡薛品玉的任性,唯有照着薛品玉的话去做。
薛品玉用宫中带出来最名贵的金纸写了信,前后写了好几张,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本是满篇的字,写到决定寄出去的那封信,信上就只有一行字。
「皇帝哥哥,玉儿想回宫,玉儿想见你」
寄信需一日,回信需半日,送信又要一日,薛品玉数着日子,等了五日都未等到薛鸣的回信,她就连门都不肯出了,平时捉弄寺庙里的和尚寻开心,她都不去寻那份开心,提不上兴趣了。
有好几次,环珠都看到薛品玉在偷偷抹眼泪。
这骄纵放肆的小公主感知到自己可能失去了庇护,没有了安全,暴露在危险的凶兽前,随时都可能会粉身碎骨。
环珠找着理由安慰薛品玉都不起作用,只得与铜雀商量,该如何让薛品玉恢复往常的活波性子,不要忧虑怀疑是否被薛鸣抛弃。
找着铜雀时,铜雀正坐在古像寺上下山台阶的树叉上,他嘴里叼着一支野草,正惬意地晒久违的阳光。
耳边是深山的鸟叫虫鸣声,空气里都是薄荷香,幽居在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