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阁北靠穷彝山,南面正对姜水,是北荒距离旧魔废域最近的一处宗门。
阁中楼宇多建于山腰,山石苍翠、钟灵毓秀,还有一飞瀑掩于层峦叠嶂间,观澜阁置身其中,颇有几分神府仙邸的气派,与少庭山庄肃沉穆的天衍宗截然不同。
观澜阁在道统上属于道宗一脉,规模中等,有弟子千名,现任阁主是位初入合体境的道修,道号观尘子。
听闻这观尘子是个十分会来事的人,分明修的是道宗,却也与剑宗一脉的人交情不错,就连我那做了宗主的徒弟温尧,也和他有点交情。
而我选的脚落地,便是这观澜阁。
由于事情紧迫,我与浚霆便没从山门走,省了通报的时间,直在落在了山腰处的主殿门口。观澜阁中弟子立刻把我们团团围住,更有长老模样的人从几处偏殿赶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不过是个金丹修为的晚生,他们自不会将我放在眼里,而浚霆却是实打实的渡劫境强者,只稍稍将境界威压释放,那些老家伙便不由自主弯下了腰,立刻去请了宗主观尘子来。
等观尘子从后山匆匆赶来,湛云江也已落地了。
观尘子何许人也,不认识谁也不可能不认识鼎鼎大名的云剑尊,当即便拿出了最高规格的待遇,招待不请自来的两位渡劫境“贵客”,以及我这个被俩“贵客”护在其中的“神秘小贵客”。
我在中殿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浚霆挨着我,一副大马金刀、睥睨天下的姿态。我怕他太过张扬,惹来不必要的注目,便戳了戳他胳膊,传音让他坐端正些,他哼了一声,却也稍微收敛了些。
我呵呵轻笑,恰好与回过头来的湛云江对上视线,他见我和浚霆亲密,丝毫没有避讳旁人的意思,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别开眼睛,心里却想着这一路过来的种种。青荻山,石洞,观澜阁,尽是些我割舍不了的前尘旧事,真叫人不吐不快。
三百岁那年,我初入化神境,在北荒也算是个排得上名号的杰出后辈了。仗着有几分本事,师尊又是有着剑宗第一人的赤水真人,行事颇有些我行我素,虽没主动犯过事,却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那次,我在一处极险要的秘境中寻得了一样治疗道伤的无上重宝,据说即便是给人毁了道根再无法修行的,用了那物什,也能重塑根本,再入仙途。只是不知是同行的哪个蠢物走漏了风声,在回天衍宗途中,我遭了二十余人伏击围杀,同行的五人中只有我强撑着活了下来,重伤遁入了青荻山。
而那群围杀我的人中,就有一个是观澜阁的弟子。
那人名叫李chao升,不过出窍境中和修为,与我差了一个大境界,原本不该是我的对手,但此人于阵法一途造诣极高,是个当世罕见的天才阵修。那群乌合之众能将我伤到不得不遁走的地步,大半都仰仗了他Jing湛的阵术。
我自然不可能咽下这口气。伤好后,我几次寻他复仇,都被他借阵法躲了过去,而我拿他毫无办法。直到其他参与者都被我尽数诛杀时,他还悠悠然活得好好的。
后来我实在憋屈,便把自己关了起来,潜心钻研先天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五百岁那年学成时,因着有急事,我亲自算过一次玄一无尘境的位置,并成功闯了进去,可等我办完事情出来没多久,突然就渡劫飞升了。此后,便再没有寻李chao升报仇的机会。
本以为除非李chao升那厮也撞了大运得道飞升,否则我便只能认了那场栽,没想到三百年前我回凡界渡劫第一世,竟在天衍宗听到了关于他的消息。
那一世我十分爱慕湛云江,时常找机会凑到宗内弟子的舍楼处,听他们吹侃湛云江曾经的事迹。有次便听到一人说,从前云剑尊的脾气不如现在好,只因与那观澜阁阁主话不投机,当场便挥剑把人给杀了。
当时的我记忆全无,听过只觉得对湛云江的崇拜又多了几分,而现在,我人就坐在观澜阁里,才意识到那个被湛云江因话不投机而一剑杀了的观澜阁阁主,可不正是当年差点害了我性命,却几次三番从我手底下逃过一劫的李chao升么?
观澜阁的弟子已经奉了茶来,我端起冰河玉打磨成的杯盏,朝湛云江处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正与观尘子对话。
我想,所谓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只能是道听途说。湛云江担着正统剑尊的名号,不可能随心所欲到将一阁之主当西瓜白菜似的随便砍,他杀李chao升必然有明确的目的,哪怕这个目的,现今已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