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陡然发生在一息之间。
由无尘树组成的觅梦林固然是世间难寻的梦幻景致,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个地方亦是世间最脏污之地。
欲望、浊息、混沌,充斥着整座觅梦林,潜入此间之人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这点,竟将廉贞星君白耀都蒙蔽了过去。
当黑色的魔息出现、大地下方赤红的阵法陡然显形时,事情已经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没有人能在这个地方阻止魔息的力量,因为所有无尘树的叶子都是他力量的源泉。
我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如此大量的魔息,发动过半的阵纹已经射出无数条手臂粗细的锁链,将我与湛云江和白耀完全隔绝开来,我在阵法的中心看到了那个白衣翩翩、清贵如谪仙般的男人。
“鹤怜——?!”我被定在阵法上不能动弹,仙元仿佛被无数只手一齐撕扯,剧痛让我几乎当场昏厥,“你要做什么!你竟然修了魔道?!”
不对,即便鹤怜修了魔道,但他毕竟还不是魔,不可能掌控得了魔息。
鹤怜并不理会我,专注Cao控着脚下的阵法,掌心迸射出猩红的光。
我看得胆战心惊,正想利用自己对阵法的了解尝试破坏他的计划,却看到阵内大量魔息忽然向着一个地方凝集过去,接着那位置渐渐显出一个修长高挑的人形,红光漫射在他漆黑的身上,一种极不详的预感从我心底油然而生。
只见那被魔息包裹的黑影缓缓抬起了头,遮在头顶的漆黑兜帽被他用苍白的手揭开,露出一张我以为永远不会在这个世上再看见的脸——
“……星君?!!”
前任破军星君曲幽对我灿然一笑:“小华,好久不见。”
***
法阵将我掠入虚空,我修为太低,连一息都没撑住就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是疼得很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一时间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模糊中看见有个熟悉的人影端坐在我榻前,鸦青黑丝随意束在胸前,清俊出尘的脸上,丹朱色的薄唇原本抿着,见我转醒便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像两瓣相叠的花。
“……鹤怜?”
他将我扶起,又往我身后塞了一个软软的垫子。
我撑着头看他,视线逐渐清晰,他端着白气腾腾的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口凑到我嘴边。
我“啪”地打开他的手,药碗被我掀翻,棕黑色的ye体洒了一地,泛出一股苦涩气息。
“你,修了魔道……”
我有气无力,连说话都有些困难,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和他作对,可我没法忍,因为模糊的记忆中,正是鹤怜突然在觅梦林开启法阵将我带走。只是……只是当时好像还有一个人,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鹤怜眉头轻轻蹙了蹙,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弯腰拾起竹碗,并用术法将打翻的汤药收拾干净。
我见他要走,又立刻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里,你把我抓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鹤怜停住身,侧着头看我:“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湛云江在哪儿。”
我咬紧了牙:“……我并不想知道他在哪儿。”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拨开我的手走了出去,但很快又回来,手里端了第二碗药。
我强挣着从榻上起来,再度把他手里的药碗掀翻,跌跌撞撞冲出了竹屋,却在下一刻顿住了脚步。
屋外漆黑的高天上,悬挂了一轮赤红血月。
“怎会……是血月……!”
再看不远处,是一面几乎望不见边的巨大湖泊,湖边盛放着一丛丛鲜红的花簇,我软着腿走过去,然后见到了比血月更令我毛骨悚然的东西——钵头摩华。
钵头摩华也被称作红莲,专生于业火焚烧过的大地,依靠吸食魔息绽放。但据我所知,如今四荒除了旧魔废域最深处的地裂,以及葬着两条魔龙的焚神渊下,再无别处有这种赤红莲花的存在。
我越看越是心惊,突然想起前不久白耀同我提过的南荒焚神渊魔息泄出一事。但此处所在只是片内陆水泽,与地处南海的焚神渊相距甚远,若是魔息已蔓延至此,整个天庭都会被惊动。
鹤怜已经跟着我走了过来,想是见我连站都站不稳,便伸手来搀扶我,我本就在为血月和钵头摩华暗暗心惊,没料到他会突然碰我,一个激灵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他一贯清然的眸色逐渐变深,沉着声问我:“怎么,现在连碰都碰不得你了么。”
我知道他误会了,但也不想解释,只继续思索着眼前所看到的意味着什么。鹤怜见我紧锁眉头,突兀地笑了一声,冷冷道:“你以为你弄清楚了这里是哪里,你便能出得去了?”
他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拽到身前,倒映着赤月红光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告诉你也无妨,这里是具区泽,是我鹤族的领地。”
这是不可能的,毕竟是鹤怜将我掳来,怎可能明目张胆将我带回他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