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鸟自小能歌善舞、能文能武,也通诗书经纶,可都说活到老学到老,竟是半点没错,她这个浑身绝技的佛祖亲徒在九重天一闷就是三十年,居然学会了一门好本事刺绣。
这些年梼杌渐渐大了,日间她要么自己做功课,要么就是在凤凰林玩耍,越鸟不用再像最初的那几年一样日日夜夜的陪着她,熬人的日子总算是过完了。
越鸟终于如释重负,可没过几日她就坐立不安了起来。从前的她哪里闲得住?佛母将阿鼻尘圣眼交给她,就是要让她以天下为己任,所以她一边历劫,一边还要见缝插针地处处降妖除魔普度众生。越鸟活了三千多年,这样日日枯坐可真是头一回,为了打发晨光,她拉着青华和梼杌日日抄经打坐,毕方则拉着她日日汤泉药浴,白龙女更是隔三差五就来陪她个半日。然而九重天的白昼似乎就是特别的长,无论越鸟如何紧凑安排,日子还是稀稀拉拉的不成样子。
越鸟第一次在九重天过生辰的时候,南海龙宫长公主供奉了一卷织金孔雀羽妆花纱云锦,那一匹秋香色的锦缎上使的是金缕银丝凤羽龙须,勾的是龙凤相斗叱咤世间,白龙女告诉越鸟,这一匹料子南海长公主绣了好久好久。从那以后,越鸟就也开始学着刺绣,到了第二年,她向南海长公主回敬了一方丝帕。公主十分喜欢,又赠了两幅亲手绣得的衣带给越鸟。那一对衣带上绣的是彩凤摇翠微,瑞鹤乘祥云之景,莫说是越鸟,就连青华看了都心生喜欢,与她偷偷分得一人一幅。
南海长公主心灵手巧,越鸟与她常有书信往来,左不过是问及些刺绣的要诀法门、图形花草,而公主无论是答是画都细致入微,这样循循善诱十余年下去,就连越鸟这个不通女工之辈都难免学的Jing妙了。
三年前在寻找布料的时候,越鸟无意间发现了藏在青华殿中深处的一方丝帕,那是一方没绣完的丝帕,论材质平平无奇,论绣工粗浅拙劣,然而越鸟捧着那半幅丝帕,却鼻酸眼胀伤情不已,只因那方丝帕是当年越鸟投生的孔氏留在妙严宫的。孔氏失子失君,在九重天苦熬了十七年,终于万念俱灰绝望自裁。当年的王终只是青华的一缕元灵而已,可当年的孔氏确确实实就是越鸟。
虽是时隔千年,越鸟却依旧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那是一个夜晚,孔氏本来在灯下刺绣,粗麻的帕子上绣得是一双青色的大雁。王终教过她,说大雁是忠贞之鸟,一生一世比翼双飞,只有死别没有生离。然而对神仙佛陀一无所知的孔氏永远也理解不了住在林外那间金碧辉煌的仙宫殿宇里男人不是王终,她总是想着,有朝一日王终会回心转意的。她盼啊盼啊,即便是被丢在密林深处自生自灭,即便她十七年来都未曾再见过王终,即便他连他们的孩子死了都不知道,她还是在盼,盼着有一天王终会笑意盈盈地再次站在草屋门前。眼泪落在帕子上,孔氏连忙去擦,略微发褐的料子上晕染出了一块泪痕,就在那时,孔氏的心终于碎了。
芳骞林深邃幽暗,孔氏提着一盏小灯,跌跌撞撞地走了个把时辰才走出去,她站在东极殿前,往半掩的窗中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越鸟记得,那一张丝帕她本想绣完的,无奈彼时她心灰意冷,绝望无依,再也没有任何心存侥幸和不甘放弃的余地了。一张未能绣完的手帕就好像一首未能写完的诗,落笔之人一定是认准了那个无人问津的结局,因此才肯半途而废、草草收场。
这金碧辉煌的东极殿里,处处藏着伤心和苦痛,孔氏的绝望自裁是苦,帝君的私藏遮掩亦是苦。初见那半成的手帕,越鸟经不住哭了半日,可等眼泪流干了,她就吩咐毕方安排上了针线,她一针一线地将那略显粗糙的手帕绣完了,那对双飞的大雁时隔千年终于破镜重圆了。
小王再世为人重续前缘,这丝帕时隔千年终于是绣完了,献给帝君。越鸟举案齐眉,案上有一方丝帕,绣的是天地广阔双雁齐飞。
青华心绪大乱,以手捧心几不敢认,怪只怪他放不下那半分慰藉,竟不记得将如此要紧之物收好,如今叫越鸟看见岂不是让她徒增伤心?
越儿是我害了你青华接过那方丝帕握在手里不肯放,沉yin了半刻才敢抬头看越鸟。
越儿知道帝君伤情,还请帝君宽心些吧。帝君不妨想想,即便帝君当年没有因为服用轮回琼ye而沉睡不醒,即便当年帝君对孔氏爱护有加,欲封她为后,帝君说,玉皇大帝会答应吗?越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青华是断了仙缘的糊涂虫,她是失了仙籍的倒霉鬼,从前往后,他们总归逃不过这命中注定的不得善终。
十三年来,越鸟与青华总算是什么话都说透了,青华心中那股不甘早就烟消云散了越鸟说的对,莫说他断了仙缘失了帝后,便是他当年没有一意孤行闯下大祸,虽有上苍垂怜为他赐下姻缘,他也别想顺顺当当地娶了越鸟这凤凰后裔为妻。说到底,五族怨气不解,天下哪里容得他善终?
越儿说的是,是本座糊涂了。这些天本座偶有肖想都不得为继,试想若是当年本座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