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头哽咽,胸口剧烈起伏,已什么都无法去想,也什么都无法再说,抑制不住心头悸动与渴望地伸出手,想触摸霜迟的脸。
手即将触到的时候,男人微微侧过脸,避过了。
这完全是出自身体本能的防备,霜迟甚至都没意识到,但程久注意到了。
然后他听到“呛啷”一声,霜迟手里的剑铿然落地。这个男人好似已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疲惫地闭上眼,用满是倦意的嗓音轻声说:
“就这样吧,程久。我杀不了你,也不想杀了,是非对错,我也不想再辨。过往种种,我们……一笔勾销。”
程久方才狂澜汹涌的心,忽而变得空荡荡的。
……一笔勾销。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他的师尊,肯宽宥他的过错,肯留他一命已是太过仁慈。如今离了魔界,他也不再需要依靠他来缓解身体的欲望。
他怎么会以为,在经历了那样不堪的坎坷后,霜迟还会跟他保持暧昧关系?
一笔勾销。
程久在心里反复默念三遍,僵在半空的手蜷曲几下,慢慢地落了回去。
兜兜转转,他们又变成了师徒。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先只是轻微的发闷,夹杂着不明显的钝痛,后疼痛渐渐加剧,越来越强烈,到最后,已变成撕心的痛楚。
但他自然不会说什么,无论霜迟要什么,他都会给。
要他交出性命,他给。
要他退回师徒本分,他当然也……没有二话。
于是他轻轻点头,说:“好。”
然后他安静地看着霜迟转身离去,身影在灰蒙蒙的天光里渐行渐远。
想起几十年前,这人也是这样,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魂飞冥冥去。
霜迟去了书房,程久像之前两个月那样,做了晚饭,敲门叫他。两人平静地吃过饭,期间霜迟问过他几句话,他也一一应了。
他注意到,霜迟的眼底深处已不再似从前压抑。这个人说一笔勾销,便是真的放下,即便仍有些许介怀,周身气息却已轻松太多。
程久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的贪心,明明已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他还能叫这个人一声师尊,还能在这人左右侍奉,他本该知足。
可心里的绝望和空洞却那样鲜明,要用尽全力去掩饰,才能勉强装出个平静的假象。
夜渐深,两人各自沐浴更衣。
霜迟回房歇息,程久心神恍惚地跟着他走了几步,才猛地停下了脚步。
这两个月里,他隔三差五就会去霜迟房里,变着法子地想让霜迟同意他留宿。且越是临近清醒,就越是黏霜迟黏得厉害。
想来,是那时他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已隐隐预感到,他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理所当然的,也一次都没成功过。
何况是“一笔勾销”的现在。
霜迟推开门,扭头见他还杵在原地,不禁微微蹙眉,道:
“怎么愣在那儿?进来。”
“……”程久这下是真的愣住,疑惑地喃喃,“师尊?”
双脚却有了自己的意识,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了霜迟的卧房里。
他的神思不属和疑惑都表露得太明显,霜迟一眼瞧出来,脱外衣的动作一顿,不解道:
“怎么这么个表情?之前不是说要与我同睡?”
程久隐约猜到了什么,死寂的心狂跳起来,压抑着道:“可师尊不是一直不愿意么?”
霜迟看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咽下,后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微缓:
“没有不愿意。”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睡吧。”
他话没有说完,但程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不愿意,他只是对那个神智混乱的程久,还心有芥蒂。
灯熄了。
他们在床上躺下,床不是很大,他们的手臂挨在一起,但霜迟好像并不介意。被子将冬夜凛冽的寒意挡在外面,彼此的温度互相传递,被窝渐渐暖和。
修士不惧寒暑,但程久却格外贪恋这点来之不易的温暖。他微微偏头,看到夜色中霜迟模糊的侧影,也听到霜迟平缓的呼吸。
那么近,那么清晰。
大起大落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小心翼翼地又挨得紧了些,安心地闭上眼睛。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滑过去。
他们一直睡在一起。
空着的房屋有那么多,但他们似乎谁也没有要分开的意思,白日同行共坐,晚上同枕共眠。霜迟不会刻意躲避他的碰触,可也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做更亲密的事。
他们维持着一个微妙而又脆弱的平衡,心照不宣地等待着平衡被打破的那一天。
这一年冬天,他们过了一个久违的年。村长知道他俩字写得不错,特地选了个晴天请他们俩给村子里的人写春联。一幅幅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