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年的事,静楠知道得一直不清楚,所以即使此刻也没发觉荀宴是为自己所问,还当另有内情。
令人将老道士带下去后,秦青的视线,一直在徐英及几个侍卫身上来回扫视,而后才重新看回荀宴,突然起身深深俯首,“微臣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衙役目瞪口呆,左右来回看,怎么都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就成了陛下。
荀宴微微一笑,“徐英腰带和侍卫的刀未换,倒叫你看得清清楚楚。”
“陛下洞若观火,微臣自叹弗如。”在荀宴面前,秦青收敛了那分狂傲之色,他只是傲气,并非蠢笨。
摘下帷帽,静楠格外年少的面容让秦青多看了眼,再看帝后二人姿态,并无明显尊卑,温情更盛,这显然符合了传闻,却叫他更难以置信。
“你准备如何处置那道士?”静楠问。
“这等人,留在世上也无益。”
静楠若有所思,道:“他在京中有名声,又知晓那么多人的秘密,留着他,会有很多用处,你若不需要,不妨给我。”
她是很认真的神情。
秦青意外,不由看了眼荀宴,却见这位陛下没有任何表示,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略一思索,他亦认真道:“人给您可以,但毕竟是臣千辛万苦找来的,是否……”
静楠目光一转,“你想去寻你那位表妹?不是说,可以自己做到么?”
“只是不需要那老道士而已。”秦青含笑,“您二位若能出手,微臣感激不尽。”
虽有本事有傲气,但不会过于自负,还能屈能伸,静楠算是明白,为何这人在离京没有任何家族势力相助时,能够晋升得如此之快了。
她在开设善堂的路上,出现了一些问题,确实需要这个老道士。
秦青的要求,静楠很快答应了,期间她从不需征求荀宴的意见,这样的相处方式,让秦青又是讶然。
这位新上任的天子,似乎和以往都不一样。
老道士去向定后,荀宴又单独与秦青谈了许久。
他们此来江州,一是想看看江州风土人情、治理得如何,二来,也是因秦青在任江州知州前,在盐城邻县当过县令,他才是最早和那些异族打交道的官吏,对他们知之甚深。
探寻异族一行,荀宴认为,此人或大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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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裹挟最后一丝热意下山时,已无聊地同徐英一起猜谜的静楠,终于看到荀宴和秦青二人身影。
她如同欢快的小鹿小跑奔去,被荀宴伸臂接住,“饿了?”
“嗯,我们快回客栈罢。”
荀宴颔首,婉拒了秦青的晚膳邀请,如同来时一样,携静楠离去。
灰蓝苍穹下,二人行走的背影,如同世间任何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从他们身上,秦青看不到一丝自己所想象的帝后模样。
他目中有瞬间茫然,很快就转为一笑,目带洒脱。
江州的夜,其实比不得夔州热闹,这儿虽也有运河,但和夔州的九州通衢之地位,天差地别,是以夜市也很寻常。
不过这儿的灯火,倒是点缀得很别致。早在客栈中窝着时,静楠就注意到,这儿每家每户屋顶都会放灯笼,逢晴夜便点,按照这里的习俗,应当是一种祈愿,有些财大气粗的人家,夜夜都点上几十上百盏不同的灯笼。
从高处俯瞰,宛若一片星海,于夜色中闪烁光芒。
静楠突发奇想,将饭食搬到了客栈顶,那儿有一块平地,享用美食,还可观赏万家灯火。
荀宴毫无异议,顺着她的意,二人于夜风吹拂中用饭。
他似在想什么,平静的眉头忽然一展,露出笑意,投来的视线让静楠莫名不已。
“圆圆可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独自爬上屋顶吹风的事?”
说罢,荀宴提醒,正是在他们初遇时发生之事。那时静楠刚离开妙光师太,她呆呆的,也不懂何为思念,不知不觉就独自爬到了客栈顶。
若非荀宴回客栈时望见了她,还是小孩的她,指不定要在上面待一夜。
静楠努力回想,“啊”得一声,恍然,“记得,哥哥让我数了很久的糖。”
“……我并无此意。”
“可是,哥哥让我数完糖再睡。”
荀宴沉默了下,他无言的模样很有些滑稽,让静楠忍不住眨眼笑了,“我知道,方才逗哥哥的。”
这样的小把戏,荀宴如何不明白,也不过逗她开心罢了。
她弯弯的笑眸极有感染力,让荀宴沉静的脸亦变得柔和,看来的目光,似比这夏夜拂来的风,还要温柔几分。
星子与灯光一同闪烁,照映出他俊朗的轮廓,眉眼因那溢出的情绪,也不复冷峻。
“哥哥……”静楠慢慢停下了动作,似被蛊惑了般,倾身上前,喃喃道,“眼睛好漂亮,我可以亲一亲吗?”
荀宴一怔,胸口微烫,没有回答,只是抬臂,将人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