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病着呢,刚刚退得烧。”她说,又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能感觉到她宽大的手掌所传递的热度,“休养几天就会好了。多亏了你的那个朋友,等你病好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把她请到咱家里吃顿饭。”
“谁?”我困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当时太心急了,忘记了问。”她说,“反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一看就像有钱人家的孩子,穿的也好看,还懂礼貌,她还在电话里叫我阿姨来着。”
“是不是穿着浅粉色的连衣裙?”我想起王馨蕊。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衣服。”她说,“我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就晓得了我的电话,她叫我去医院,说你晕倒了,当时我吓坏了。”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小女人味十足。“所幸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高烧。这些日子你哪都别去了,好好在家养病。”
我看着她。除了脸上多了几道皱纹,皮肤变得松弛以外,她的模样一点都没变,她还是那么漂亮,韵味十足。可是我却觉得眼前的江采文完完全全不是那个与我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的江采文,仿佛是一夜之间,她变了,变得让我觉得陌生,让我觉得不知所措。
“我去给你端碗鸡汤。”她站了起来,“要不要加点香菜或者葱花?”
还没等我开口,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噢,我忘了,你不吃葱花的,我加点香菜好了。”
我惊诧,她竟然如此清楚地记得我的癖习。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她曾经将我抛弃,在我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她都舍得把我丢弃在医院的长椅上,让我独自面对初临人世的冷暖;她也曾经一遍又一遍地打我、骂我,告诉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在那么多被我怨恨的日子,她竟然熟知我的喜好,甚至连我不喜欢吃葱花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心里泛酸,我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于是我躲在了被窝里。
江采文,你说,你让我该如何是好。在那些无所依靠的时光里,我一次又一次地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齿,发誓要怨恨你终生。等你老去,我都觉得自己不会站在你跟前,跟你家长里短、端茶倒水。可是现在,你让我该如何是好?江采文,你是在补偿我吗?补偿我不曾得到的母爱吗?补偿我冰冷的时候发出的叹息吗?是吗?
我还是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枕巾上。
江采文在叫我,她说:“小蕙,来,喝点鸡汤。”
我没动。
“喝点鸡汤再睡。”她说,把碗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我还是没有动。
她伸手来掀我的被褥。我蒙着头,双手死死地抓着被褥。
“会闷坏的。快点来喝点鸡汤,趁热喝吧。一会儿都该凉了。”她这么一说,我的手就松了。于是,她掀开了被褥,我泪水涟涟的样子在她面前暴漏无疑。
“你怎么哭了?”她帮我擦掉脸上的泪水,“都说了只是高烧,过几天就会好了,又不是什么大病。”
幸好,她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泣。
“来,喝点鸡汤。你尝尝鲜不鲜?”她扶我坐起来,端起碗,用勺子搅拌,然后送到我的嘴边。
我不知所措。
“喝啊!”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我想,还是我自己来吧。”我伸出手来接过她手中的碗。
“我真是糊涂了,”她笑,“我还是把你当成个孩子。怎么样,好喝不好喝?”
我点头。
“那就多喝点。鸡汤补身子,多喝点汤,就好得快些。”她絮叨。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我没有抬头。
“什么?”
“关于我爸爸。”
她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连眼神都变得空洞无力,“江蕙,都过去了。”
“既然都过去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我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抛弃了我们母女两,就这样。”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真可笑。”
“这只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他想要的不是我们母女,而是前途。男人都这样,为了所谓的事业什么都不顾。”
“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摇头,“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背靠在椅靠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某个方向。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难道你没有找过他?”
“我为什么要找他?”她苦笑,“我一点都不亏欠他。”
“可是你还是没能忘掉他,你恨他。你把对他的恨都毫无保留地转移到我的身上了,是不是?”我的声音是平缓的,没有哀怨,也没有憎恨。
她低着头,不说话。
我继续喝汤,可是我却尝不出鸡汤的味道,寡淡如水。
等我喝完了之后,她接过了我手中的碗,脸色苍白,“小蕙,”她的嘴唇蠕动,我等待她说下去,“你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