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宥看她那副神情, 又惊又怔,趋身去拉她, “你不信?”
墓碑还立在那里呢, 容不得她不信,再说也没人会拿这种事编瞎话, 只为了哄她,周蔻自认她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她悄悄觑着人神色,但并没有瞧出什么高兴或者伤心。她知道, 只有伤心过了头的人, 才会不再把情绪露在脸上了。
这么一比较下来, 好像他的身世要比她更可怜一些,四五岁就要在外头和狗抢食, 她四五岁的时候在干嘛呢,大约还在娘亲怀里窝着要糖吃吧!
往前许多被她忽视的细节此时一点点从底下浮现出来了,譬如恪王妃说四皇子不爱吃辣,他却说不爱吃苦。当时她还说除非不是一个人了,才会变了口味,果然是如此, 虽然外头都挂着四皇子的皮,可内里的芯子早就换了。
还有他头回带她去买片儿糕,大街小巷里窜,对地形熟稔于心,对吃食也不挑剔,还啃了她的饼子。
周蔻顿了顿问他,“所以,并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四皇子是因为伤了脸,才戴着面具不肯摘下,而是脸都不一样了对么。可你是怎么瞒过了那么多人,皇帝,皇后,元易,还有那么多和真正高宥亲近的人?”
高宥一笑,“元易是自始至终都知道的,皇帝...他也知道,至于其余的人,我和哥哥在一起生活了多年,他的声音和一些习性并不难模仿,更何况外头传言满天飞,即便有一些出入,也都以为是性情大变,并不放在心上的。”
其实他俩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但他却愿意叫他哥哥,是打心里的敬重,真正的高宥打小浸在皇宫里长大,却很稀有的没沾染上皇室的冷血无情。他待人很好,就算对只猫儿狗儿,都十分有耐心,那样宽厚的人,千辛万苦寻回来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满心的愧疚想要弥补,可偏偏又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强忍着,想方设法的提携他。
和波罗的交战他们是压制性的取胜,原都说好了,打胜了仗就回京,他会替他请愿,加官进爵,往后他当皇帝了,他就是他最亲近的臣子。
只可惜事不如愿,到最后只留下了一句遗愿,他往后就是‘高宥’了。
周蔻不解道:“陛下既是都知道的,为何不将你寻回来,正大光明册个王爷?”
这话似乎说中了高宥的心事,他静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周蔻以为他是不愿意说了,正要转移话题时,才听到人清冷道:“他是皇帝,皇帝是不会错的。”
这并不是真的什么认同的话,周蔻能听出来语气中的愤懑和嘲讽,但很淡很淡,像一缕烟,吹过,飘过,一忽儿就没了踪影。
周蔻有些怅惘,她似乎能体会到他的感觉,是啊,皇帝是不会错的,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底下人都得遵守着,更别提他曾下令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亲生儿子弑杀了。
这话连提都不能提,司天监当年的话真假暂且不论,任凭谁看来,皇帝的做法都太过残忍了一些,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年做了一个多么令人发指的错事。难道他要对着天下人说‘朕当年做错了,因为一些鬼神之说险些把自己的儿子给害死了,现在朕要把他认回来,重新做朕的儿子’?
所以他也根本不会将高宥认回来,这是一个帝王的尊严。
高宥将她揽进怀中,闷声道:“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并不是真正的四皇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一下子得知的消息太多,周蔻没消化过来,呆呆道:“不喜欢啊....”
高宥心头突突了一下,随即黯然神伤,但他并不想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原就是他骗了她,他不求她原谅。
于是他勉强扯了一个笑,“好,你既都知道了,可以自己选择去留,我知道这门亲事原就是被逼的,我不强人所难,你要回蜀地,或是别的什么地方都好,我自会叫人安顿好你的一切,就算你再嫁人,下半辈子也都会安稳无忧。”
只是她走了以后,他又要孤零零一个人了。唉,这么误打误撞闯进他的生命里,留下了绚烂一笔,又跌跌撞撞的离开。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一直受着大大的苦,偶尔享享小小的乐吧,他曾有过她,有过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时光,就已经很好了。
高宥一面自己宽慰着自己,可眼中的光亮却一点点黯淡下去。
周蔻慢慢捋清楚了脑子里的那团乱麻,深吸一口气道:“我不喜欢四皇子,从来都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淮溪君。”
高宥还没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周蔻扯住了他的袖子,“在我心里,你只是淮溪君,只要你也喜欢我,我就哪儿也不去,一直和你在一起,就跟从前一样。”
她稚气说着‘一直在一起’的话,那样坚定,仿佛‘一直’也只是当下这一瞬那样短暂。
高宥慢慢笑了,“你知道一直是多久吗?”他刮了刮她的鼻尖,“是一辈子,往后几十年,你真的想好了?”
几十年有多长,周蔻没有概念,她只知道她现在两日看不到淮溪